猛得睁开眼睛，我这才发觉自己仍处在大王的寝宫里。四周静得有些可怕，除了身边那么周朝天子的鼾声之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烛光还在摇曳，我闭上眼睛，想去回味一下梦中褒公子的面庞，却发现什么也想不分明。
我说过了，我忘了自己的姓名。现在的姓名并不是我的，现在的姓名叫褒姒。
我不是褒姒；我，是褒姒。
2、再次睁开眼睛，我看到是一张足以倾国又倾城的脸。知道这句话还是从那个什么虢石夫口中。他那谄媚的表情与其说是在讨好大王，不如说是在讨好我。只是，他的那张脸为何会那样地让我恶心。
铜镜里一片朦胧，我以为自大又在做梦，因为我真的看到了虢石夫的脸。
“大王鸿福，娘娘真是一日美过一日，倾国倾城，仙子下凡。”他一脸笑容地对着离我不远的大王说。
大王笑着。我知道，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因为，他的注视让我从骨子里泛着寒意。
冷，所以我，我连轻轻扯动一下嘴角都不屑去应付完成。
3、虢石夫现在称我为“娘娘”，虽说我还不是这大周的王后。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的王后姓申――这是一个我不并经常见到的女性。听说，她很美，起码在她年轻的时候。她是申侯最为心爱的“珍宝”，是这个姬姓王朝里最为高贵的女性。
独处的时候我会静静地想，像她那样一位曾经美丽尊贵的女性，面对着这偌大的而又日益冷清的王宫，会不会如我此时的心境一样，感到无限的寂寞与悲凉。
终于在某一日，在这宫殿的某一处，我再次遇见了申后。
还可以觅到她美丽的痕迹，尽管她正在用一种怨恨的目光盯住我，并狠狠地咒骂着： “妖女！”
妖女？！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两个字，我突然对申后充满了同情。
4、伸出手指，我触到的，是一片冰凉。
铜镜中的脸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中多出了一份我说不出的成份。也曾注视过自己的容颜，在那条藏于我记忆深处的清水河边。水中的样子虽远不如这镜中的清晰，却比这镜吕里的人儿快乐千倍万倍。
那时，我就是在河边整理妆扮时与褒公子相遇的。在他看到我的那一刻，他那灿烂的一笑，刺痛了我的眼。
同样的笑容，为何现在回想起来，却深深刺痛我的心？
“罪臣褒饷之子代父向大王赎罪，特献上一女褒姒，以表忠心。”
以表忠心，以表忠心，以表忠心……
又是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仓皇间站起来，却撞翻了侍女手中的杯盏。看着她那张因恐惧而苍白的脸，我摇摇头，只说了一句：“下去吧。”
往事无非是那杯中洒出的水，虽浸湿了衣襟的一角，但只要过些时日，便会慢慢干涸消失。
可能，唯一留下的，只有一滩渍了吧。
5、又一次碰到了申后，还有她身边的申侯，他们的目光依旧充斥着浓重的怨恨。不必去在意那份仇视，与大王那让我发冷的注视比起来，他们的神情还可以接受。
抬起头来，我看着头顶的天。没有鸟儿飞过。在这深宫大院里，是连鸟儿都飞不出去的。
坐在石凳上，我闻得见花朵的香。闭上眼睛，褒公子的容颜再次浮现。我说过我不会忘记他的笑颜，因为那是水痕开涸后仅留的渍。
突然一阵发冷。急忙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大王的脸。 他似乎心情不佳，因为他正一脸阴郁地向我走来。申后跟在他身后，眉眼间招摇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开怀。
行礼，却被大王粗鲁地拽住。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他的声音表达着愤怒。
“说，你是不是妖女？！”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炸开。
“大王，如果她是常人，怎么至今都未曾笑过？”申后的唇边扬溢着冷笑。
笑？好像我真的不曾笑过。可是，我的心都已经枯萎了，又怎能去绽放笑靥？
“你闭嘴！”大王喝住申后，继续面向我，“说，你为什么不笑？！”
他粗鲁地晃动着我身体。我甚至可以听到骨头快要散架的声音。
“为什么不笑？！为什么不笑？！”他的力道在一点点加重，他的晃动在一点点加剧。
痛，好痛。原来我还活着，原来我还可以有痛。有什么东西涌出了我的眼眶，然后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如果可以这样解脱，也应是一种幸福。
6、终于又可以回到那一片美丽的清水河边，又可以在清澈的水中整理妆颜。
。。。。。。
睁开眼睛，我真的好失望。眼前还是那些已经熟悉的景物。原来，自己还是身处这深宫之中。
听到了虢石夫的声音，依旧是那种令人恶心的声音。“大王，依小人之见，娘娘不是不会笑，而是没有什么开心之事，又久居深宫，有些憋闷了。”
“果真如此？”大王的声音满是兴奋，与之前的歇斯底里截然不同。
“大王英明。”
“好，虢石夫，你给本王想想办法，让褒姒她笑出来。到时候，本王赐你千金！”
“谢大王！”
闭上眼睛，我已经不想去理会其它了。累了，我想睡一会儿。当然，如果可以在沉睡中得到死亡。我会更加开怀的。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7、大王说要带我去散心，领我去了骊山。
骊山，美丽却重要的山。在那里，有着为防范犬戎进犯而用于召集各路诸侯的烽火台。
站在烽火台上，我无语。骊山的风景是美，我却找不到一种合适的心情去附和。
“这山……有什么好看的。”朱唇微启，皓齿轻动，言不属于却由衷。
“爱妃稍安勿燥。”大王牵着我的手，那份寒意通过手指直达心中。我觉得，心，已经被封冻了。
看一眼大王，再看一眼虢石夫，我将目光又一次移向远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取悦我了，没有了。除了向往一份灰飞烟灭，我，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8、当烟与火从一座接一座的烽火台上腾起出现时，当各方诸侯的人马卷着尘土疲惫赶到时，我看到了，看到了真正的灰飞烟灭。
原来，我真是妖女：为博我一笑，大王竟不惜开出这种天大的玩笑。要知道，这一个玩笑点燃的，何止是烽火。
难道，难道我真的要从此背上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的骂名？不，不，我要的，只是……
算了，算了，我已经预见到了，预见到大周即将灭亡的命运了。好吧，好吧，我愿意背上那千古的骂名，就让周，与我――褒姒一起，走向毁灭好了。
这一份陪葬品，够厚重了。
“哈、哈、哈――”
周幽王为博美女褒姒笑颜，下千金之赏。虢石夫出计“烽火戏诸侯”，果使褒姒一笑。后周幽王废申后，改立褒姒为后。申侯一怒之下引犬戎来犯，周灭亡，幽王被杀，褒姒下落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