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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东南飞

时间:2012-01-15T17:21:13.989+08:00 [爱情小说]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兰芝死了,死得委屈。庐江连月来阴雨不断,似要流尽兰芝临死时来不及哭的泪。
   兰芝是被休回娘家的,怎可能再进好人家的门?若非太守的儿子已经臭名远播,又怎会遣媒人来游说。她表面上应了,无人知她心里又是怎样的恨。
   我知道兰芝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被休回了娘家,即也使再多委屈也不会告予他人。若是平常女子,大概会顺从的出嫁,从此相夫教子忘却过去,可惜兰芝从不是平常女子,况且她心系仲卿,若非如此,当初又怎会嫁入焦门,日夜忍受刻薄的婆婆。
   可是她忘了,这样的时代特立独行是不被允许的,她别无选择,只有死亡才能让她获得想要的。
   她离去的那日来同我告别,她幽幽的说:“我这样的女子,是注定得不到想要的幸福的。”我说:“但是收敛一点,还是可以获得别人眼中的幸福的。”听了我的话她开始笑,笑得凄凉,然后喃喃自语:……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
   我以为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转变,谁知竟是一场诀别。我赶到清池时,兰芝已经去了,惨白的脸上挂着奇异的微笑,我疑心是眼花了,她的样子那么安详,就像只是睡着了。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向这个时代抗议。
   我看着在秋风中波澜不惊的清池,忽的忆得多年前老乞丐的话:姻缘既定,人各有命。
   [兰芝]
   小时候我常与兰芝一同玩耍,她总是知道很多新奇的玩意,并且会做美丽的纸鸢。每次路过清池时,她用一根竹竿就可轻易采得莲子与我同享。我与兰芝情同姐妹,她红锦绿簪我青衣素面,我擅长女红她擅长书画。我总觉得这是上苍有意安排,我与兰芝前世本为一体,今世却被分开。
   兰芝十岁的时候开始到学堂读书。说是读书,其实不过是为了陪伴兄长,我知道她是不喜欢那些“知乎者也”的。她总说那些太枯燥了,容易睡着。于是不久后我也来到学堂,不过只为了陪伴兰芝。
   每次夫子开始诵读《尚书》之时,兰芝就在桌子低下偷偷编蚱蜢,我说过兰芝手巧,这些死物经她一加工便活灵活现很讨人喜,因此学堂里的小孩都喜欢向兰芝讨要。兰芝得意一一许诺,拿了一大把草叶放在桌下慢慢编。怪只怪草叶太长,从桌下露了出来,被夫子抓到全数没收。
   这引起我另一轮怀疑,总觉得夫子是为了那些草编蚱蜢才惩罚兰芝的。因为每次开始诵读时,夫子都闭上了眼睛摇晃着头分不清东南西北,似乎完全进入了书的世界雷打不动。偏偏那天突然睁开一片清醒。大家都觉得兰芝被罚得冤枉,一一猜测,一定是夫子拿回去给六岁的孙子玩了。要知道平时我们可玩的东西有限,这类玩意实数稀奇,并且不久后这猜测还得到了证实,没想到却引来另一轮风波。
   那一日,我同兰芝经过城门,看见夫子的孙子蹲在地上玩耍,并且身边放着一排编好的蚱蜢。这引发了兰芝愤怒的火焰,让她立刻联想到昨日被打手心的疼痛。我拉住兰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说完想想又觉得不妥。首先兰芝是一个女子,并且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其次我担心她从未认真听过夫子讲课,未必懂得这道理。
   这次兰芝倒是懂了,还很受教的点头:“好,我不动手。”我放心的松开手,看着兰芝一步一步走过去。很快我意识到我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因为兰芝的嘴绝对不输给手。不到一刻钟原本高高兴兴玩耍的小孩哭着跑开了,我无奈的看着兰芝一脸胜利得意的表情,觉得很快会有暴风雨来临的预感。
   果然,晚上夫子带着他的宝贝孙子找上门,具体的谈话内容我就不知道了,兰芝因此被禁足七天,并且从此再也不能去学堂。
   当兰芝禁足完后我去找她,阿母就在一旁唠叨,叫我以后少和兰芝来往否则以后嫁不出去。我懵懵懂懂:“那不正好,永远和兰芝在一起。”这时阿母更生气了:“人家兰芝有仲卿,傻丫头。”我不在意的耸耸肩,心里却记下了那个名字:仲卿。
   [焦仲卿]
   十五岁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焦仲卿。此时的兰芝已经十六,不再似幼时那般野了,学会了织素裁衣,并且读过了一些经书,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了。我却总觉得她没变,只不过学会了隐藏。不过兰芝再也没给我做纸鸢编蚱蜢了,而是在家弹箜篌读经书或是上寺庙祈福。
   一日我陪她却城外不远的月老庙,她严肃的跪在月老像前嘴里念着什么。我百般无聊的站在一旁思绪乱飞,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会来这里祈求姻缘,捐赠的钱还不是都入了和尚的口袋。
   待兰芝祈福完了,接过笔,在红色的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上:焦仲卿与刘兰芝比翼双飞共结连理。写完折好放进姻缘袋中。回程的路上我们遇到一个老乞丐,他说他能看出人的姻缘。我怀疑是骗子,兰芝却欢欢喜喜的掏出碎银给老乞丐。老乞丐看了半天,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半响只留了句:姻缘既定,人各有命。摇着头走了。 兰芝恨恨的骂了句:骗子。倒是我开始相信老乞丐真的能看出什么。
   第一次见到焦仲卿是他到兰芝家提亲。极普通的男子,与平日兰芝在我耳边说的:窈窕娇逸相去甚远。我不知道这是否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使得兰芝在我面前把他过分美化了,以至于在我看到他的本来面目后失望至极。
   我问兰芝:“焦仲卿好么?”
   她想了想说:“顶好的,不错,很好。”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兰芝露出娇羞的神态,看来她对焦仲卿是很满意的。我于是问:“你嫁进焦家后,会好好和焦母相处么?”我知道焦母一直很反对这门亲事,只是又不好驳斥焦仲卿的话。果然听了我的话,兰芝脸上布满了担忧,既而又一脸悲壮的说:“为了仲卿只好忍了。”我觉得焦仲卿真是可怕,竟然可以教会兰芝“骂不还口”。于是又安慰自己:他还是不错的,至少不是缺胳膊少腿或者满脸麻子。
   春暖花开的时候,焦仲卿骑着栗色的马来迎娶兰芝。这时候的焦仲卿已经在太守衙门谋求了个职位,其实不过是一个小官吏,焦母却开始嫌弃兰芝的出生,以她的话来说:贱民。虽然看不出她到底哪里高人一等,但是她从来不正眼看人。我开始担心兰芝未来的生活。
   兰芝出嫁后,我开始整天关在家里,拿起针线按照阿母的吩咐在家刺绣,只偶尔收到兰芝的信,信中自然是说一切安好,并且字里行间仿佛幼时的兰芝又回来了,不必再说话轻声细语走路时纤纤作细步。我担心兰芝在焦家过得不如意又不愿同我讲,自她出嫁后再未回过东城。于是再次写信给兰芝时,我在信中诉说了很多思念,并提及幼时的时光,末尾时我写很想与她见一面。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且不说她与焦仲卿新婚燕尔,要她回来也是不合礼节的。
   兰芝出嫁二三年后,阿母也开始为我的将来作打算,这时的我愈加孤独,日日期盼兰芝的信。偶尔于闺房中弹哀怨缠绵的曲子,或立于窗前看孤鸟落花徒生叹息。写信告语兰芝,再次提出欲相见,信送了出去我站在门前烦闷不已。
   再几日,兰芝竟真的回到了东城,相对我的欢天喜地,兰芝沉默了许多。问及原因她只是摇头,提笔在锦帛上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许久之后我才知道,兰芝是被休回家的,她在焦家过得并不如意。与婆婆相处得不好,整日辛苦劳作。焦仲卿亦是长期在外偶尔归家,她满腹委屈无出诉说,只得沉默,日日如此积成心病。焦母不喜欢她,她也懒得去迎合,焦仲卿回家之际,被焦母逼迫随便找了个理由休了她。
   我安慰兰芝:“这样也好,你不必再日日劳累。”兰芝却固执的相信,总有一天焦仲卿会接她回去。
   刘家陆陆续续的有人来说媒,兰芝一一拒绝。我觉得这样也好,以焦仲卿为借口把媒人拒之门外,并且我知道焦仲卿大概不会再来了,兰芝回焦家的日期无限延长。
   [罗敷]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兰芝是不同的。她总喜欢在我读书时嘲笑:“又不能考取功名,将来还不是得嫁人的。”可是一转身又同我讲起《诗经》中的诗句。她找出她喜欢的诗句要我一字一句的记下。我疑心她是懒得去背却又极喜欢才会如此要求,但仍乖巧的背下来。
   我总以为兰芝特殊,可上树摘果可叛逆而行,顶是自主独立坚不可摧的女子,所以一直相信被休回家于她无关紧要。
   兰芝走后我无比绝望,原来所谓的了解不过自以为是。焦仲卿曾说:真正的兰芝是很脆弱的。我嗤之以哼,现在想来,只有焦仲卿见到的兰芝才是真正的兰芝吧。
   兰芝走后我关于房内隔绝外界。那清池本该是最美的回忆之地,如今一切一切沉埋于底,藏于淤泥内再不得复返。
   来年夏日偶然经过池边,鸳鸯戏于水中,我看得泪眼婆娑,似又重见兰芝欢颜,细细开口唤我:罗敷、罗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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