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病房 白色的房间里,护士把粲抬到病床上。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地翕动,但身子毫无反应地任凭医生摆弄。医生们把他的全身检查了一遍,体温、脉搏、瞳孔、耳朵、手指,彻彻底底,无一疏漏。 医生告诉我,截肢手术很顺利,用不了多久粲就能醒来。 我把身子紧贴着洁白的墙壁,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这样,我绷得快断的神经和悬于高空的心总算暂时稳定了下来。我凝望着粲,他一动不动,安安静静的。周遭阒无声息,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声音很轻、很缓,犹如一架机器被铁锤重重砸过后发出的呻吟。 我无法面对眼前的这一切:白色的双脚、白色的荧光灯、白色的衣袍、白色的床单,全部都是白的,要多白就有多白。连我的大脑也是白茫茫的一片,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做不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泻进房间。粲睁开了眼睛,凝视着我,而我也同样凝视着他。 粲说想去卫生间。我说,不行,现在你还不能起身。我弯下身子,在床的下面寻找坐便器。视线里都是白蒙蒙的,坐便器到底在哪? 我四处乱摸,终于摸到了坐便器,心头一阵欣喜,霎时,一阵哀号般的尖叫穿透了我的耳膜。 我站起身,粲已经自己坐了起来,他往前倾身,伸手去摸毯子下面。 他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眼里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坐便器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那一刻,我已经泪如泉涌。 灰色的回忆 粲出院回来已经一个月了。他整天待在床上,或是蜷缩着身子躺下,或是呆若木鸡地望向窗外。我让他出门晒晒太阳,他总是推脱不肯。我跟他说话,他也是爱理不理,无精打采。 有时,我半夜三更醒来,他正端坐着凝望窗外。黑暗中的身子愈发瘦削和憔悴。 那一刻,我的心就会默默地流泪,如刀剜般的疼痛难忍。 尽管他每天都在我的眼前,但事实上,他已经消失了。 有一天,我接到了安的电话。他询问我粲的病情。我含糊地应付了几句,顺便找个理由挂断了电话。 负疚、羞耻、无以复加的悔恨如潮水般涌入脑中。我的脑海里浮出一幕夏日清晨的景象:阳光明媚的房间、嫩绿的花朵、地板上凌乱的衣服……我睁开双眼,安躺在身旁,一丝不挂地抽着香烟。我的大脑中发出“嗡”的一声巨响——粲会杀了我的!我猛地掀开被子,以平身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 安凝视着我,他说,你要走了吗?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到此为止吧,安,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跑到门边时,我回头看了安一眼,我告诉他,今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我飞也似地跑下楼。外面的阳光格外强烈,但我感到的却是刺骨的寒冷。周围的草坪在我眼中都变成了白色的积雪。 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滚。我就像偏离轨道的高速列车,朝着无底的深渊驶去…… 跌跌撞撞地跑回家,踉踉跄跄地跑上楼,然后扑倒在床上痛哭流涕。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昨晚为什么会把安当成粲。当时,我的眼中满是粲的身影,是他健颀的身体、文雅的笑容。 那明明是粲,不是安,不是安…… 我从床上爬起来,揩干眼泪,下楼走到客厅里。偌大的客厅空荡荡的,粲还没有回来。他一定又缩在某个偏僻的小酒吧里喝着烈性酒。自从公司破产后他就一直这样。我无数次地劝他,无数次地从他手中夺过酒瓶,但他总能悄悄地找到酒,再一饮而尽,醉生梦死。 粲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子,才华横溢、胆识过人。但是锋利的宝剑虽然用着顺手,却容易折断。事业上的连番挫败击溃了粲的自信。他彻底沦陷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的人。 失落的日子里,安常来陪我。在一个酒醉的夜晚,我竟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他的公寓。偏巧那晚莉也没在家。究竟是巧合,还是安故意设计?我不得而之。但事实是,我与我最好的朋友的丈夫发生了关系。 一念之差,我成了爱情和友谊的罪人。 给你一对翅膀 我不敢对粲坦白,因为我害怕会失去他。这种惶恐不安在他不告而别时更加强烈。前些日子,他突然离开了,给我留下一张字条,说和几个朋友去登山。我觉得奇怪,他已经好几年没去登山了,怎么会突然要去。难道他瞧出了蛛丝马迹? 他不在家的日子里,我每天都会祈求他早点回来。 我渴望他立刻出现在眼前,哪怕可耻的出轨会令他恨我一辈子。但只要他能在这所空荡荡的房子里待上一分钟也好。 过了十几天,我接到医院的电话。院方说他是登山遇难者中唯一的幸存者。 悲痛万分的同时,我感到了一丝欣慰——这意味着他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我不会看着他自暴自弃。 乘着歌声的翅膀,心爱的人,我带你飞翔,向着恒河的原野,那里是最美的地方……就像海涅的这首诗歌倾诉的那样,我要给他做一对翅膀。我掀开他的被子,把他从床上生拉硬拽地弄醒。我告诉他外面的太阳暖融融的,他该洗个澡,刮刮胡子,到外面晒晒太阳。 他用慵懒的眼睛瞥了我一眼,仰面倒下,蒙上被子。 我心急如焚,一把掀开被子,把被子裹起来扔到地板上。 他抬头瞪着我,表情像是怒气冲冲,眼睛里却见不到怒火,只有颓唐和靡废。 我听见他的嘴里发出“妈的”两个字,尽管嘟哝得非常小声,但我还是清晰地听见了。 我难受极了,眼中噙满了泪水。我强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我说,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脏话。 他把弓着身子,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他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很烦,因为我是个废物! 我终于忍不住了,对着他大吼大叫,我说,你不是废物,永远都不是。我粗暴地拖着他下床,把他按在轮椅上。然后迅速地跑到阳台边,打开门和窗户。当高耀的艳阳照射进房间里时,我和他都被镀上了一层熠熠的金光。 我抚摸着他的脸,我问他,阳光美吗? 美,很……很美……他这样对我说。话没说完,他的嗓子却哽咽了,而这在那一刻,温暖从心底升腾起来,环抱着我们的整个心房。 妈的!妈的!妈的……他哭了,哭得酣畅淋漓。 尽情哭吧,因为痛哭往往能驱散心底的阴霾。 洗澡的时候 我帮粲搓洗脊背,他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浴缸里,像是要将所有的痛苦排入水中。过了一会儿,他告诉我他打算写作,成为一名作家。我高兴极了,这表明他的情况相当不错。 他问我,无论是好是坏,你都愿意和我分享生活吗? 我捋着他的头发,我说,我愿意,无论好与坏。 他握住我的手,好温暖。我决定告诉他,告诉他,把一切都告诉他。 粲,我跟别人睡过。我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声音低得像蚊子,活像身上的衣服被剥得精光,强烈的羞耻感弥漫全身。 是安,对吗?他问我,但是却避开我的眼睛。 我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以平身最大的力气攥着,像怕失去生命似的。我向他解释,说我喝醉了酒,说我那晚的情绪跌到了谷底。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噢,老婆,别管它,去他妈的,这算什么事儿!算什么事儿! 他的声音在颤抖,眼里闪烁着泪光。 你能原谅我吗?我抽噎着问他。 他点点头。 我抹了一把眼泪,对这迟迟到来的忏悔感激不尽。 他说,其实我早知道这事。 你怎么知道?我的脸部肌肉僵硬起来。 莉告诉我的。有一次我在酒吧遇见她。她醉了,她说安并不爱她,他爱的是你。他望着我的眼睛,话语时断时续。 我心头一阵剧烈的战栗。如果我没猜错,粲登山是因为我。 你去登山是为了我?我问他。 是的,那时我想一死了之。但在高山上,我想起了很多事。我要回来,要亲自问问你,因为我相信你仍然爱我。发呆的时候,雪崩发生了,我回不来了。他说。 我把雨点般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我说,粲,我爱你,从没改变过。我的脸上湿透了,全是泪水,我和他的泪水。 他抚弄起我的头发。没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坏事。他说。 洗完澡后,粲躺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读的是什么?我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问。 《杜伊诺哀歌》:看了,我活着。什么做就?不论童年,还是未来,都没有变少……他念出了声。 吻我!我转到他的面前,俯下身去。 他放下书,给了我一个甜蜜的吻。谢谢你,给了我一对翅膀。他在我的耳畔低语。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也谢谢你,粲,你也给了我一对翅膀,让我飞离深渊。 本文章由真爱店情侣宝鉴频道(http://trueloveshop.cn/)收集整理,转载本文章请保留本信息!本文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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