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每当上海秋天梧桐凋落的时候,你一定会想起那个有阳光的下午。我们一起行走在上海的街头，在这个城市的角落发现新鲜食物，我们不曾预防，从没想象会发生甚么，可是一切都不可阻挡，在这个梧桐摇摆的季节，我们终于开始了我们的青春故事，漫长悠远，终生不忘。 我读的是一个冷门的师范专业。没有大的志向，只是想做一个教师。也许是生来就有的想法。大一入学我分住在八个人一间的宿舍里面，这些楼是上世纪50年代建造的。虽然很破旧，但是却很温暖。我晚上不必担心做噩梦，因为有另外七个人的陪伴。有时候陪伴就是如此地悄悄。正如这个城市的人们看似彼此不认识，但内心一定有感应。想象一座空城，只有一个人的存在会怎样？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然后产生幻觉，想必如此。 生性孤僻。不愿意和陌生人交谈，因为言语达不到心底，隔靴搔痒，这不是我的本性。偶尔会和室友去逛街，喜欢这个城市的繁华。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看窗外整齐的梧桐，看上上下下，形形色色的人们。在一具躯壳后面窥探这个世界。 在上海行走 认识了俊伟。隔壁寝室计算机系的，一个高大的男生，因为我们早上总会在公共洗漱间碰见不期而遇，我们的作息时间很相近，是有相同生物钟的动物。长久的沉默，终于有一天满口牙膏泡，不约而同地对彼此打招呼。然后大笑。有时候相逢本身就已经注定，只是等待发生。 俊伟说，你玩电脑游戏么。我说，我电脑基本上不会，高中的时候只是一心读书，不看电视，不看电影，和这个世界隔绝。俊伟说，那我来教教你吧。从最基本的开始------玩转QQ。俊伟通过QQ把我带入这个浩瀚的网络世界。这个世界原来也是悲痛和忧伤的，我们和它靠的那么近。 开始玩QQ的时候是2003年的春天，我在图书馆用食指敲打着键盘。俊伟瞅着我笑，我说你笑甚么。他说，在这个图书馆里面只有你是用一个食指在打字。 俊伟教我用双手打字。我慢慢地学会了。我从一开始就被自愿被这个城市的法则驯服。 俊伟带我去文庙的书市。这个地方只是在礼拜天才开。一块钱的门票。里面充斥着各种图书，新的旧的，通俗的高深的，雅俗共赏。因为价格便宜，所以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文庙的庙前有一棵许愿树，上面系着一片片红色的许愿带。甚为壮观。所有人都是欲望的动物，偶尔也不隐藏自己的欲望，把自己的愿望高高挂在树上，等待兑现。 文庙靠近城隍庙，房子还很古旧，有许多很破旧的民宅，住的是一些普通的上海人。但是即使最普通的上海人也有他们的优越感，一旦当他们发现你是外地人，总是要打听一下，你来自哪里。他们这种优越感使得他们心甘情愿地住在这些破旧低矮的房子里面。 和俊伟在一家拐角的兰州拉面吃午饭。这些店卫生条件很差，油腻的桌子，肮脏的地面沾满了低劣的餐巾纸。生意却很好。很多不能想象的的东西都在这个城市发生。我们坐地铁回学校，俊伟对我夸夸其他今天他的收获，找到个若干本李凉的武侠小说，而且价格很便宜。他得意地微笑。 回到学校，我倒头就睡过去了。从小就会晕车，想不到地铁也会晕。时常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来城市。有时很想念乡村的生活。在父母身边，不想长大的幸福。 笔记本上的百合花 上课的时候很无聊。所以在笔记本上涂鸦，最喜欢的是画一朵花。这是我从小以来唯一得到老师表扬的美术作品。同桌的木问我你这朵是什么花。我说无名的花朵，也许并不存在。见过最多的是荷花，桃花，那些乡村的花朵。我不能准确地认出城市里面流行的玫瑰，百合。他拿过我的笔，画了一朵百合，对我说，这就是百合，我最喜欢的一种花。 上网是唯一的娱乐。在网上碰见很多人，他们说要给我写信。然后收到了很多信件。一些15，16岁的情窦初开的少年，我看着他们的信，很感动，但是那种心灵的距离无法跨越。很长一段时间，我上课的任务就是拿出信纸，准备好笔墨，开始给这些小朋友写信。 很快这些小朋友就兴致大减了。人们无一例外地对同一件事情日益厌烦。唯一还继续给我写信的小朋友是一个东北的小姑娘，她不断给我写信，述说她的哀伤，她的苦恼。我说那是花季的一点小小代价，青春总是有点青涩，因为我们开始接触这个盲目的社会，一个巨大的黑洞。她说她想来上海，想看看复旦的校门，哪怕是看看。我说我在上海等你来。一句华丽的承诺。后来她终于没有来成，而是去了云南的一所大学。只有那些很幸运的人才能实现自己最初的梦想，更多的人是和自己的梦想背道而驰。我们的命运就像是蒲公英，随风散落在天涯的一个角落。在一块坚硬的石头地下生根发芽。最初的梦想最后成为寂寞时候的遥望，遥不可及。 我那个时候也忙着给别人写信。写给一个初中同学，并不知道女生喜欢甜言蜜语，所以我们的信件内容都是严守男女之道，谈的也多半是同志感情，阶级友爱。不过我真的很开心，我想这一定是恋爱的一种症状。爱情看来并不适合慢慢浇灌，爱情是一种本性急躁的植物，急于盛放。 我们之间的通信终于在一个没有阳光的下午结束了。深秋的梧桐。最后的一片树叶凄然地在枝桠上摇曳。她告诉我已经和一个湖南来的同学确立了关系。我没有悲伤，只是给她回信说，祝福你！我想她会生气。可是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些，只是后来知道，她再也不回我的信了。我也终于放弃了，生活还需要向前看。我那时还谨记着传统对我的教导，还没有走出柏拉图的洞穴，还没有看到“光”。 俊伟长时间地沉溺于网络游戏和武侠小说。他天资聪颖，只要用很少的时间复习就能轻松通过考试。所以在同学眼中他就是一个神童。一个学习又好，又能玩的人，大概所有人都会羡慕。 有性格活泼的女孩子，向俊伟献欢，送他巧克力。俊伟婉转地回绝了，他说喜欢比自己大的女孩子。我以为是笑话，那时我没有去看他的眼睛，没有分辨真假。 偶尔会和俊伟晚饭后坐在S师范大学的草坪上。S师范大学的草坪，总是能盛满大片的阳光。夕阳洒落在梧桐树的叶子上。外国留学生在玩frisby。附近的居民带着小孩在草坪上玩耍。气氛和谐，安宁，没有纷争的必要和痕迹。 和俊伟谈天说地。谈我们的理想，我们的信念，新的电影，小说和娱乐八卦。俊伟说，他的理想是在22岁大学毕业的时候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女人，然后结婚生子，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然后每天奔波赚钱，喜欢有目标的生活。你是一个缺少爱的人，我说。望着他的眼睛。俊伟逃离我的视线，放佛被洞察了天机。我快速地转移话题，我知道被人知道自己的伤疤是痛楚的。锐利也是一种缺点。 The legend of a man 学校的侧门有东北人开的饭馆叫东北人家。老板是一个中年男子秦。在来上海之前生活窘迫，终于决定来上海闯一闯，所以辞去了工资微薄的工作，带上几百块钱，只身来到上海。刚来上海找不到工作，身上的钱用光了，没有住处，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住在城市的高架底下。等待这个城市给他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就在某个晚上，他听到救命的声音，从梦中惊醒。他不假思索地爬起来寻声而去。击败了歹徒。救下了那个女子。身上中了三刀，有一刀插在腰间，医生说如果再多一寸就会要他的命。那个被救的女人是一个浙江富商，给了他店铺和资金，他凭借自己做菜的手艺，终于在这个城市里面存活。 秦给我们看他的伤疤。他是要让我们相信，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每次成功总是要付出代价，上帝在这点上毫不含糊。 和俊伟时常在这家饭馆觅食。学校食堂的饭实在让人没有胃口。生意高峰的时候秦总是忙的不可开交。生意高峰过去的时候和我们聊天。问我们老家在哪里。来这个上海多久。后来熟悉之后就会问我们有没有女朋友。学习怎么样。想不想家。我反问你想家么？秦说想儿子，很多年没有回去了。准备把他接过来。秦给我们看他儿子的照片，三好学生奖状，得意神情溢于言表。 我说，你爱人呢？跑了，那时候很穷，谁愿意跟我过。世界总是扼杀我们最后一点天真，让我们变得世故，这就是生活。秦落寞地抽着烟，眼神游离看着远方。此时我相信来上海的每一个外地人都有自己不凡的故事，谁都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我们都在疲于奔命讨生活。 秦已经是阔绰的有钱人。在城市最贵的地界买了一套房子。每天开着车穿梭来回。出入酒吧买醉，和年青的女子约会。他对我和俊伟从来不避讳这些。这个东北男人性格坦率，并不掩饰自己在生活上的空虚。我说，秦。也许我们都一类人。找不到目标的人，在这个城市盲目地流动，没有深刻的方向，所以干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不置可否。 秦对汽车有相当的研究和爱好。秦说，你们知道嘛。在古代男人对于马都是有特殊的情怀的。男人与马有相同的目标，就是奔向远方，行走天涯。所以每个英雄好爱不但要有一把血刃的兵器，还要有一匹两马。现在马是不多见了，所以车成为男人的最爱。他滔滔不绝的说着。我们拖着腮帮在一边听着。 所以但凡上海有什么车展，秦是一定要去的。常常是驱车几十里，到嘉定，然后在那边住一晚，从容地把车展看一遍。然后回来对我和俊伟绘声绘色地讲香车和美女的故事。我们当然是洗耳恭听的。 秦，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你现在的富足和自在？我问秦。我摸摸我的头对我说，会有的。不要太急切地展开未来，命里注定有的一定会有。可是我不相信。我对这个社会有点恐惧，这个社会的每一个人对于我来说都太厉害了。我竞争不过。佑嘉，许多人不过徒具僵硬的外表，其实内心一样和脆弱。你也许觉得我很幸福和富有，但是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强大。我没有自己的家庭。虽然身边有很多女孩子，但是你知道这些幸福都是浮在睡眠上的浮萍，等那一天风大水急的时候都将散去。不可挽回。 也许人生就是一场木偶剧，幕后有一个人拉着绳子，操控我们的命运。也许。 最后的纯真 整天忙于上课，疲于应付各种考试。突然发现很久没有见到俊伟。于是我去他们寝室找他，他室友说，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我看他的床铺凌乱不堪，很久没有人住的样子。那一刻，我发疯似地想见到俊伟。可是找遍了所有的网吧，所有我们去过的地方，最后还是找不到他。他会去哪里？ 第二天早晨，俊伟出现在我面前。我苛责他的不辞而别。他对我笑。他明白这种苛责是一种关心，心领神会。我问你这些天到底去哪里了？他突然皱起来眉头严肃地对我说：佑嘉，我和一个比我大十岁的女人在一起。网上认识的。现在住在一起。我们沉默良久。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本不属于我们生命中的东西。有关少年的日子终于在这个早晨戛然而止。我们深刻地感觉到。 俊伟，你本来可以生活的更好。网络上的爱情是多么荒唐你知道吗？佑嘉，我从来没有觉得生活是件严肃的事情。我从来盲目，没有方向。只是凭感觉做事情，只求当下的快乐，快乐从不绵延，只是不断出现，然后消失。俊伟，对这个世界多一点安全感好吗？你会有很多的女孩子喜欢。佑嘉，我不想刻意安排自己的生活。不用多说，我已经决定，和那个女子生活在一起。你知道那不会长远，你对自己的感情不要过去草率。这些都是昙花一现的甜蜜和幸福。 俊伟的脸从来没有如此凝重。他抓住一些黑色幸福就不再松手。我终于没有阻止太对这些幸福的贪恋。 回到寝室，俊伟收拾东西。然后我送他去学校门口的车站，路上一言不发。俊伟说，开心点好不好，我不是去刑场。我说，俊伟我只是在想我们再也不清澈单纯了，我们本可以延续这些纯真，你知道的。佑嘉，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如果说有纯真的话，那也一定会在某个时候消失。不要太执着于一些形式上的东西。也许我们都太执着。俊伟。 临别前，俊伟我在的手心写下他的电话号码，说有事情可以联系他。我目送俊伟离开，直到公车消失不见，风把杂物吹进我的眼睛，有泪水淌出。 送走俊伟后，我在学校里面溜达了一圈，我好像还没有仔细打量这个据说是江南最美的校园。是的，原来这个校园真的很美：有奇异盛放的花朵，斑驳的粗壮梧桐，碧绿的河水，呢喃的情人们，以及远处闪烁的霓虹在向我们招呼。我原来只一味守着那间破旧的宿舍，忘记了这外面的风景。舍本求末。 青春的调色板 日子本身不需要安排就会自己过去，只是我们需要一些调味品来让日子过的快点。我终日无所事事，最早一个睡觉，最晚一个起床。突然想好好学习英语，时常艳羡那些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人们。人类造巴别塔触犯了上帝，上帝用语言隔阂人们，但是语言并没有真正隔阂人类，只是让这个世界更加精彩了。当我们听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那些嗓音对于我们来说就完全抽离了内容，徒具华丽的形式。 2003年的秋天，认识了vivian。那是一个阴天，我拿着一个新买的walkman坐在学校的河边听音乐。Vivian从后面拍了我的肩，我吓了一大跳，我取下耳塞，看着这个女孩子，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我认识这么一个人。她坐在我旁边，说，我们一起上过经济学课。你总是坐在第一排。我是同系的陈巍，他们叫我vivian。我终于明白了坐第一排的弊端了，充分暴露了自己，可是却没有发现。 她满脸笑容地说，我们班级要开一个主题班会想请外系的人来参加，可惜是周末找不到人了，你是不是有空，要不赏个脸来参加。其实一直都不喜欢参加各种活动，舞会，聚会对于我来说没有吸引力。因为找不到理由和陌生的人开启一段对话，所以会寂寞，不想让人发现。但是我没有拒绝vivian，完全凭着感情行事，让故事随意发展。我说，我需要做什么？她说，你需要介绍一本你看过的书，因为我的主题班会是咖啡与书香。我说，可以。 我积极地准备这个活动。开班会的那天晚上是在一个学校附近的小咖啡馆里面，他们班级人数很少，大概就十几个同学，大家围坐在一起。我用很怯生的眼神看着大家，我天生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面。我始终不能成为一个集体的一员，我时常说我是最弱意义上的社会动物。 咖啡厅的灯光我很喜欢，有点幽暗的灯光，很温暖，不会把所有的东西都直接暴露出来。大家都围绕着，咖啡与书香这个话题进行自己的讲话，那种气氛相当的美，我甚至不会觉得那是一件十分做作的事情。 灯光下的女孩很漂亮。那种漂亮是我见到过的最美的状态，那是一种和风尘很远的美，是一种稚气与知性完美结合的美，那不是一个人的美，是众多人的美的集合。这就是女孩子最好的年龄吧。 大家讲了甚么我大约记不清楚。但是一定是有人讲张爱玲。在上海这个城市我们都无法回避张爱玲，因为她或许给了这个城市一些传奇，而我们这些人，很乐意追逐有关上海的记忆。我一直认为我们的生活并不是无声的，我是说我们的生活一定有某种感受伴随着，那种感受就成为了最深的记忆，而具体的事件已经不重要了。 轮到我讲了。我说要不我也讲讲张爱玲吧。我讲她的《十八春》，三分钟时间。我向音乐师点了一首王菲的《流浪的红舞鞋》。音乐响起的时候，我开始讲我的感受：每一步爱情小说，都是对于世间有没有真爱的一种探讨。张爱玲的《十八春》告诉我们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最后主人公世均看见女主人公曼桢找到了真正爱自己的人，他“惘然地笑了”，这种惘然说明他的内心的紧张和挣扎，说明直到十八年后他还是爱着那个十八年前的女子。说明他的爱情穿越了时光，禁受住了考验，但是这份爱情的存在不是以主人公世均和女主人公曼桢最后的结合来证明，在张爱玲看来，爱情并不必然导致婚姻，而是超越其上。书香与咖啡，当午夜的时候，当你孤独的时候，泡上一杯咖啡，翻阅这些文字。你在书中一定能找到你的那种可以永存的感受。所以，让我们提起我们的裤脚，让我们辛勤的耕耘，让我们开始我们飞扬的青春。 音乐在这个时候正好停止了，是那种激昂的钢琴的声音。我们都沉醉在这个故事和王菲的歌声当中，我想那个晚上我们都不会忘记。 和vivian终于成为熟人。经常一起吃饭，聊天，逛超市，谈社会百态，一起愤世嫉俗。和vivian一起的日子，也许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Vivian是一个活动家，不但在班级里面担任职务，还参加各种社团活动，所以她的人际关系网蔓延整个学校。每次和她走在学校里面，她总是要不断地和人打招呼，我也跟着陪笑。 她说，佑嘉，不用时刻都用真面目示人。要懂得隐藏自己的真心，和这个世界融洽地相处。我们都太渺小丝毫不能改变这个社会的法则。只有适应它。可是我一直学不会这些法则。 Vivian是一个外向的女孩，活泼，开朗。她带我游历了大半个上海，我也见识了这个城市的繁华。可是最喜欢的还是和Vivian一起去那种小地方，有很多小摊贩沿街设摊，卖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因为我总觉得和他们更加有亲切感，我们的目光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这个城市的普通人。在那些高档的商场，总是会觉得不舒服，那里的灯光太亮，服务员都是浓妆盛裹，那样的场所总是让人很昏眩，仿佛就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某一天对vivian说我厌倦了，我怀念我的四舍。 冬天我和vivian最后一次见面，我和她坐在301的大教室里面，敲打着期末要交的文章。那天上海奇迹般地下了场能堆积起来的雪。那个冬天那么充满诗意。S师范大学里面到处都是拍照的人，欢声笑语。我和vivian穿行在学校里面，雪在我们的脚下发出嘎嘎的声音。我们在这一天进行了悄悄的告别仪式。当你发现很久不见某人的时候你就知道最后的见面成为了一个仪式，而且是悄悄的。 五舍405的吉他手 室友们先后搬到公寓里面去住了，我是最后一个搬走的。我用水笔在墙上画上一朵我擅长的花朵，没有枝叶，只有肥厚的花瓣，纤细的茎杆。后来的人们一定会看见它，一定会想这朵花的故事。它只不过说明我们来了，然后又走了。 在五舍的第一天，认识了同寝室的小武，比我低一级的物理系男生。从广西来，真正的南方孩子，身材矮小，五官不鲜明，只有眉毛浓厚，干净熨帖。他有一把吉他，搁在寝室的门后。 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坐在寝室的阳台上，吉他声响起。小武娴熟地拨弄着琴弦，我低着头看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舞动。这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周围寝室的同学闻声而出，爬在阳台上听小武的吉他声。大家不说话。但是互通心灵，音乐的确可以穿越一切阻隔，让人们没有警戒。那些日子，让人忘却烦恼，没有忧愁。 小武去淮海路的一家电子公司实习。每天回来的时候，总是在我们都已经入睡的深夜。偶尔被他的动静吵醒，然后突然一切停顿，响起了鼾声。 你准备留上海吗？也许吧，只是先尝试一下，还没有做决定。上海是一个有太多诱惑的城市，时常碰见那些衣着华丽的女子在充满暧昧的灯光的屋子里向我招手。怕自己不由自主地堕落。你知道，人的内心都有魔鬼，在深夜的时候会倾巢而出，不由我们控制。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小武的吉他声。有时去教室看书。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前面的人们的一举一动。然后晚上十点的时候开始回寝室。S师范大学的夜色总是很美，走在幽暗的校园马路上，有时有韩国留学生骑着改装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轰鸣而过。这个校园从来没有冷清的时候。寂寞的人们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一天拉着小武带着吉他去学校的夏雨岛上，坐在沿河在木凳上。晚秋的时候，池塘的荷叶都已经枯死，惨淡地漂在河面上。小武弹起他的吉他。天边夕阳映照我们的脸上。小武说，最喜欢那句曾经想仗剑走天涯。吉他是流浪者的利器。坐在陌生的城市的地道口，弹着自己稔熟的曲子，没有人认识。邂逅一些人，男人，女人，同样流浪着的人们。要找到一个和自己趣味相投的人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小武每天忙于实习，家教。很少见面。我碌碌无为。喜欢站在阳台上看过往的人们。花枝招展的女子，亲密的恋人，还有玩着篮球的青年，张望远处的高楼，被近处的梧桐树挡着视线。和隔壁寝室的同学聊天，我说你也喜欢阳台上的景物。是的，这方天空是师大最美丽的景色。我想是的。 少年的滋味 偶尔想起俊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总是会不自然地想起那个家伙。想起他满嘴牙膏泡，对着我坏笑。可是他消失了。没有一点回音。我突然想起他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我于是拼命地在我的抽屉里面找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在一本书里面找到了。而我的东西已经被我蹂躏的乱七八糟了。总是为了一个结果把本来的秩序打乱。 我在电话亭给俊伟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我说，你好，我找周俊伟。她回答说，你等一等。那一定是一个娇艳欲滴的女子，她的声音沙哑，喝酒和吸烟的女子特有的声音。 俊伟接过电话。没有多少热情，淡淡地说，有什么事情么？我说，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想起你了。他说，先这样吧，我明天回学校再联系你。我磕下了电话，心里面凉了一截。这个冬天是怎么了，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要离我而去的样子。 我去浴室洗了一个澡。S师范大学的公共浴室洗澡水忽冷忽热。洗完澡之后，我发现自己感冒了，拼命地打喷嚏。我把自己裹在被窝里面，然后沉沉地睡过去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终于睁开了沉沉的眼皮，寝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不可遏制的饥饿感。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忽然莫名地想家，如果在家里我一定不会这样凄惨。我痛恨自己跑到这么远了读这个鬼大学。那时我还会流眼泪。 忽然听到有人在敲我寝室的门。于是我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爬起来开门。是俊伟。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昨天洗澡后感冒了。真正的朋友大约不需要过多的解释，见到他我就明白了一切。俊伟现在生活在两个世界之中，他不想两个世界互相干扰，昨天的电话或许使他感到这种尴尬。 俊伟终于回来上课了。我们也终于回归了很久前的默契了。生活是不是应该更加美好吗？我也每天都用功地去上课了。我终于明白不管我读的是什么专业，还是要学点以后聊以为生的本事。我和俊伟一起自习，我们坐在小教楼的3楼教室看书。有时会背对着背坐在教室楼小的草坪聊天。我们总是看到教室关门才回寝室，突然变成了两个好学的青年，这个世界变化真是急剧。 我和俊伟习惯坐在那血色的夕阳下，看周围的人嬉戏，呢喃，说笑……我突然发现俊伟是一个眼中有阳光的人，他的笑声也是那么的爽朗。我时常想外表在多大程度上流露出一个人的本性。我时常以为所有的悲伤都会过去，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惩恶扬善。所有的人们都会有皈依的一天。就像俊伟，回归单纯的生活，找回自己的本性。 回来后的俊伟成熟了很多，也更加健谈了，总是和我谈起他的童年往事。我从来不去问他的过去，总觉得过去无论美好或者忧伤都是和现在不相容的东西。如果是美好，那已经是逝去的似水年华；如果是忧伤，怎又忍揭开那已经被岁月抚平的伤疤。 他说，佑嘉，你的童年快乐吗？我说很快乐，小时候有很多人呵护，不用担心未来和前景，没有痛苦和忧伤。满足愿望的办法很简单，只需要对着父母哭闹或者撒娇就行了。 俊伟说，我从小没有母亲，是祖母带大的，父亲是家乡的城市一家杂志社的编辑。在我三岁的时候再婚，有新的家庭。我一直和祖母生活在乡下，有个叔叔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叔叔一直也没有结婚，文革的时候在大学读书，被自己深爱的女人揭发，被批斗，然后回到家里，不再去城市，对爱情心灰意冷，种田为生。 小时候他教我算术，总是能用最简便的方法解决复杂的问题。他有强壮的身体，时常带着我去野外跑步，累了趴在他的身上睡觉。我的小时候也有一段快乐的时光。只是消失的太快了而已。 在我10岁的时候，叔叔离开了家乡，不知去向，杳无音信，有人说在广州见到过他，但是从没有得到过进一步的证实。父亲在报纸上登寻人启示，没有回音。后来家人终于丧失了信心，不再找了。祖母开始每天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终于大病，没有再康复。我跪在奶奶的灵柩前，望着陌生的人群。我知道，我从此不会再有一个完整的家了，所有爱我的人都离我而去。 父亲把祖母的房子锁好。我被带到城市，而父亲的家庭住在一起。有一个妹妹，比我小4岁。一家人生活的客客气气，毫无波澜。我始终不叫后母，对父亲也客客气气。我们是住在一起的两家人，我只不过是这个家庭的一个伤疤。父亲有时候会对我发火，他说受够了，我的冷漠和不可一世。我只是站在那里，沉默不语，等他气消。后来读高中开始住校，基本上不回家，父亲每个礼拜来看我。我们从不多说话，我们的亲情只剩下不能割舍的血缘。父亲说，俊伟，快乐点好吗？融入这个家庭，我们会好好爱你的。只是一切已经发生，心灵的植物已经畸形地长成，改变不了的事实。 俊伟，你要改变自己，不能太任性了。你知道谁都不想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佑嘉，你知道。我并不是刻意以这个家庭为敌。我只是内心紧张，我握不住幸福，所以不敢拥有。拥有然后失去，我已经经历了太多，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对这个世间没有安全感。 俊伟，我们都会幸福的。我们不但自己能幸福，也会给别人带来幸福。俊伟落寞的脸上，写满了狐疑。人们始终不相信有些事情无法改变，救赎变成一种徒劳的努力。 和俊伟去秦的饭馆喝酒。我们坐在二楼的窗口，张望狭窄拥挤的马路，人们焦急的眼神，脆弱的神经，这是城市的脉搏。喝了很多酒，秦从东北带来的烈酒。俊伟醉了，然后趴在桌子上大哭。我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俊伟哭着对我说，佑嘉，为什么属于我们的幸福总是会大飞不见。我们并没有罪恶，不应该得到处罚。秦帮我把俊伟送回学校的寝室。第一次见到俊伟酩酊大醉。 寻找＆回归 三月的时候，和俊伟一起去他的家乡。这是俊伟上大学后第一次回家。晚上六点钟的火车，我们坐在破旧的绿皮车厢里面，旁边簇拥着混杂的人们，见缝插针地席地而坐。不时有餐车经过，在拥挤的车厢里面，餐车仍可以畅通无阻。暮色包裹着大地，远处的灯火映照在火车的窗户上，点点亮光在远处闪烁。微微打开窗外，植物的香气随风进入车厢，城市已经灭绝的芬芳。一夜的火车，在早晨的时候抵达目的地，一座内地的城市。没有上海的干净整洁，城市的色调紊乱，或者黯淡，或者夸张。公交车驶过，穿过雨后淤积的小水塘，溅出水花，泼洒在行人的身上，谩骂声紧跟其后。 继续坐一个小时的远郊公交。在近中午的时候达到我们的目的地。在马路旁的汽车旅馆吃饭，味道鲜美。然后上旅馆的二楼休息。看见妖艳的女子，站在阳台上抽烟，用挑逗的眼神看着我们。他们见多了南来北往的人们，对于陌生面孔习以为常。脸上麻木。 旅馆还算干净。打开窗帘能望见一片金黄的油菜黄。没有高楼，多是两层楼的农户自己的屋子。有条河流在旁边流淌，清澈见底的水。正在消失的乡村。 休整之后，俊伟带我去他的老屋。屋子已经破旧，几欲坍塌。门前有桂花树，叶子依然翠绿，桃花含苞欲放，等待阳光最后的呼唤。这是富庶的村庄。人口稠密。随处可见人们簇拥在一起聊天，玩乐。孩童在巷口欢笑呼喊。这里不曾有悲伤。 佑嘉，这就是我童年生活的地方。就在这里，有我流淌着我最美的记忆。假如叔叔不不辞而别，假如奶奶还在，我会一样健全地长大，有健全的精神。可惜一切都来的太突然，摧毁了我稳定的生活。 俊伟，一切真的会好的。亲人们的离开都有他们的理由。我们只能顽强地接受命运。不要放弃。 我们从老屋的矮墙翻进屋子里面去。推开被尘埃覆盖的木门。霉潮的气味扑面而来。斑驳的墙上挂着多年前的日历，一个日期被圈住，9月10号，俊伟的生日。是的，奶奶没有给我过完这个生日就离开了我。我从十岁开始流浪在城市里面。 俊伟的眼泪，喷涌而出。 俊伟不要悲伤。我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使你重新回忆起悲伤，而是要你放下内心所有的苍凉。你知道，放下。我抱着俊伟的头。坚强一点，一切真的会好起来。 奶奶的墓前。杂草丛生。没有人照料。俊伟用说捧起一抔土放在奶奶的坟头。我知道，这是乡村古老的风俗。俊伟的低泣，不能遏制。我说你哭吧，哭泣能释放所有的沉重。我们伫立良久。夕阳沉下。 在汽车旅馆住在。乡村的夜安宁冷清。八点钟就已经没有了声响。外面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隔壁的女子在激情高涨的时候的呼叫，两具赤裸的身体交织在一起。我们不能入睡。没有语言。沉默。我突然说，俊伟忘记吧。我们才20岁，我们的青春不应该是灰色的。我们20岁的时候居然没有笑声。 原路返回。回到盛装我们的城市。不明白旅途的意义。是回归还是告别。突然所有沉寂下去，是结束还是开始。 Vivian的第七次恋爱 vivian和一个体育学院的男生谈恋爱了。她的第七次恋爱。我在路上看见他们，无名的愤怒。我打电话问她，我说vivian你究竟在干什么？这些很不好你知道吗？vivian说，佑嘉，青春只有可怜的一次。不想浪费这些年华。这些话语很陌生。这是当初那个谈论咖啡与书香的女孩吗？我们都在变化。不知道是变好还是变坏。 电话两端停顿几秒。可怕的寂静。我说，为什么不能专心一点？我希望你能专心一点，希望你能幸福。佑嘉，你知道，幸福来得并不容易。很多幸福都只是徒具有表面的光鲜，内心已经腐烂，没有活力。很多感情有一个完美的开始，可是再往前不过同样的腐朽不堪。 我理解你vivian。 和vivian约在学校附近的上岛咖啡厅。我们需要见一面。我要了一杯清水。看着vivian。大学的迟暮季节，我们这些人都越来越社会化，越来越和这个城市的格调一致。Vivian的眉毛画着黑色细长的眼线，嘴唇涂抹着湿润鲜红的口红。这就是这个城市的造化。 我们很久没有见面，还好吗？我打破了沉寂。不错，一切习以为常。在我们上次最后见面的那个冬天，我的初恋男友向我提出了分手，说两人太远，禁不起考验，现在已经和班上的一个女孩子谈上了。那个男孩子，你向我说起过，只是没有见过面。Vivian，感情本身就是脆弱的。佑嘉，那是一份5年的感情，从高中到现在，我们为了来同一个城市而努力。我们最后如愿以偿地来到上海，可是当初的誓言还是禁不起这点短暂的距离。爱情是在特殊的时候特殊的场合发生的事情，所以爱情不过是天时地利的迷信。我们带不走的。一切只能那样，随着时间的河流入海流。也许我们以为修成正果的时候爱情就已经结束。 Vivian不要太悲观。我们只是没有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我们要积极地生活。即使所有人都抛弃我们，我们还有自己。佑嘉，我已经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了。我只是在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戛然而止的谈话。气氛有点低沉。走出上岛已经是暮色降临的时候。马路上拥挤的车辆，起伏的喇叭声。有一只单飞的鸟从天空悲伤地飞过，这个城市只能容的下麻雀，并没有天鹅。 Vivian和那个男生搬出来了学校，在学校的附近租了一间房子过起了生活。每天生活在一起互相告慰。只是担心vivian，当爱情破灭的时候，当某日热情黯淡的时候，怎样面临那些破旧的场景。我们都不是坚强的孩子。可是总是在为自己制造一些不能承受的混乱。 消失在最高的夜空 俊伟对我说，佑嘉，我们的大学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我说希望我能成为一名教师，每当想象自己穿着干净的衣服走上三尺讲台的情景，总是很激动。我说，你呢？俊伟躺在草坪上，双手枕着头，望着蓝色的天空。他说，我可能会做一名软件工程师，在上海买一套房子，娶妻，生子，然后是一生……我们沉默良久，关于未来我们知道的太少。 可是第二天，我再也找不到俊伟了。他又一次消失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还是去教室看书，只不过我不再去四教了。那里的人们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少了很多。我惧怕坐在空旷的屋子里面只有我一个人。 那天晚上下了大雨，闪电从天空划过，整个天空在雷声中颤抖。我坐在文科楼118的教室里面，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我沉沉的趴在桌子上睡过去，梦见四舍门口的栀子花树开出了第一朵洁白的花朵。 第二天，有人在文科楼跳楼自杀，是俊伟。仿佛一切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从来没有这么近地接触过死亡。我坐在文科楼前的石凳上，仰头张望天空，俊伟就是从这方天空中消失的，他抛弃了自己的肉身，回到自己的星球。原来我们的旅行是告别。告别所有的记忆。 俊伟的父母来领他的骨灰。他们悲痛欲绝。我安慰他们，可是语言多么苍白。也许所有的悲伤只有哭泣能够解救，哭泣能驱散所有的悲伤。第二天他们带着俊伟回去。我想这是我们的仪式，我们都会以一种方式回到起点。 那些日子俊伟是我脑中唯一的主题。每当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些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青春是刻在我们生命中的印记，不时刺痛我们的心。过去所有的美好终究会让现实黯然失色，那是一种不可挽回的悲痛。我们创造幸福，然后被幸福抛弃。 邮箱里面有俊伟给我写的最后一封邮件： 佑嘉，我们的青春故事要结束了吧。我不知道我会以什么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反正我想我会离开。在某一个夜晚，以一种没有预备的方式离开这个城市。终于不愿疲惫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我不能给予爱我的人想要的。那个女人。我给了她我的第一次，青春的快慰。可是她终于抛弃了我。我以为她会一直爱我，可是她不久就有了新的猎物。我和她争吵。可是你知道，争吵不过是两个人关系最后的声鸣，一切不可挽回。我回到学校。仿佛一切安然无恙，从未发生。回到家乡告别所有的记忆。我们都需要回到起点来祭奠自己的一生。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简单而丰富。可是你知道，佑嘉，我不是一个容易忘记的人。忘记的过程太痛苦了。 信件写于俊伟出事的前一天。我把信件保存在我的电脑中。我不再会翻开这些文字，只是我要它存在着。否则我会忘记。忘记青春曾经从我们身上走过。如果能记住一些悲伤的记忆有时是一种甜蜜。 这一天我们离开 我们的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那天我在新浪的博客上写了第一篇文章。那天天气很好，新鲜的阳光，有风的日子，还有碧绿的草地，花朵。离别的人们。我们拍毕业照。大家互相合影。我们的大学生活并不深刻。 剩下的是告别。终于第一次看见人们忠诚的抱头痛哭。我说，我不哭。我要把眼泪留下来，经过足够的发酵，然后在寂寞的时候折磨我麻木的心肠。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你们，我欠你们一顿眼泪。 和vivian告别。很久不见，不问结果。忘记所有的争吵。以朋友的模式告别。几个认识的同学，韦和维坦，在学友餐厅吃饭。饭后坐在草坪上聊天。初夏的晚上，离别的人们。藏起所有的不快，泪水大行其道。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站。 最后一次去东北人家，秦说今天你敞开肚皮吃吧。我请客。我说可是俊伟已经不在了，他终于没有等到毕业的这一天。秦手中夹着烟，温软的大手抚摸我的头，佑嘉，青春的生命太脆弱了，容易夭折。不要伤心难过，告别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无法避免。我的眼睛涌出眼泪。秦告诉我已经和一个东北女子结婚，儿子已经接来上海，流浪的生活终于结束。我说很好。和秦聊到很晚，回到寝室整理东西，准备明天回家。我回到家乡做一个教师。永远不轻易地来这个城市。 第二天早晨，小武给我弹了最后一曲。我思念的城市已是黄昏。我们拥抱在告别的路口。我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这个城市。我最后望一眼S师范大学的大门。所有的幸福和悲伤最后只会变成幻觉，如手心斑驳的曲线，渐渐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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