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决定长大那年，女孩19岁，男孩20岁。 男孩的生日宴是放在酒吧里面举行的，到场的朋友坐了满满的两大桌。男孩坐在人群的正中央，调侃、打牌、唱歌，女孩躲在暗处看他。她看见他捧着蛋糕微笑的样子，脸被幸福的注视照明了一大片，光线很充裕。 女孩看着这个相爱了两年有余的男孩忽然很难过。她知道只要男孩一长大就什么都结束了。过了今晚，男孩就会有了一个男人的身份。他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的良心给弄丢了，成长伊始的锈附着在他的身上，他不再纯洁了应该。 男孩已经吹熄了蜡烛。女孩穿过那些复杂的人群喧嚣的声响，然后离开。她走得那样慌张，以致于碰倒了一个瓷盘，腰果洒了一地。女孩回过神俯身去收拾，起来的时候发现眼泪已经弄脏了他的脸。 所有的担心和顾虑都在这天晚上前来做客，它们和小桑谈天一宿。女孩有点失落。毫无前兆的梦魇搅得她不得安宁。女孩不停地在混乱的噩梦里穿梭，忽的醒来，然后倚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女孩很恐慌，她害怕自己的担忧成真，他害怕男孩长大以后就不再是现在这种纯白形象。她很惶恐。 女孩是真的害怕，所以只好坐下来给她的妈妈写信。一直以来母亲对于女孩而言就跟守护神一样。女孩以前时常给她写信，可是很久不了。确切地说，男孩出现之后就没有过。男孩的出现无疑是璀璨耀眼的，女孩从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自己在将来的某段日记里必将与他牵扯不清。男孩太耀眼了，女孩每次看见他都会觉得万物复苏鸟语花香。阳光明媚的时候男孩会用脚踏车载她去不远的郊外，女孩通常是坐在后面环着他的腰，不时地抬起头看他，在心里暗暗祈祷持续这样过一辈子也无妨。 可是现在男孩决定长大了。女孩不喜欢。 “妈妈，我想你了。妈妈我觉得我跟他不可以相爱很久了，因为他决定长大了。他说他很高兴很得意从明天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抬着头跟他爸爸聊天讲话。我很难过。妈妈你还记得我的爸爸以前是一个怎样善良的男人。12年以前他有多善良啊。他抱着我过马路给我买好看的糖果，我还曾经坐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看歌剧表演呢。可是后来呢。你走了之后爸爸好象也消失了，他说我不是他的孩子他把我当陌生人。他决心把你忘记，是我的存在阻扰了他。他说他恨我，他要我离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若走了身边就不会再有男孩和男人了。” 电话响。 女孩知道是谁打来的，她不敢接。 于是男孩来敲门。 她听见的是她爱的男孩的声音。很干净。他说，你开门，我要见你。 女孩折回去开门的时候看了看墙上的钟，12点。她开门的时候发现眼前这个男孩的确是个男人了。他满身酒味，肮脏复杂的气味覆盖了他的整个躯体。 你快进来吧，我去倒洗脸水给你。女孩这么告诉他。 她看见男孩醉眼朦胧地倚在门上，脚步蹒跚，可是她一点想要过去扶他的意思也没有。 女孩再出来的时候男孩已经在沙发上了。女孩捧着干净的脸盆过去，停下来，然后与他四目相对。她蹲下来，把湿毛巾拧干，递给他。 男孩就这样看着她，没有说话。 女孩想了好久才想起男孩的名字，于是说，辰末，把脸擦干。 男孩依旧没有动。 女孩开始哄他。她说，乖，把脸擦干。她知道辰末是个极少喝酒的人，所以他的酒量不是很好。女孩可以理解，于是再对他说，你知道你今天很开心，可是喝酒总是不好的，所以你现在要听话，把脸擦干，然后我送你回去休息。 男孩接过毛巾，却仍是沉默不语。可是这些程序结束之后男孩把地上的脸盆踢翻了。 他站起来扯过女孩的头发然后紧紧地抱住她。女孩揪心般疼。他说你刚刚为什么偷偷地走，你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生日为什么不陪我一起过，你明明知道我需要你，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女孩楞了楞，她知道男孩已经很累。 女孩说你先躺着，我去打扫一下。她折回厨房去拿块干净的抹布来清洗地面，左边，右边。女孩边洗边难过，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男孩已经睡着。 女孩去卧室把棉被抱出来，替辰末盖上。她仔细地端详，发现他的样子跟以前一样好看，于是笑起来。 男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环顾四周，看见女孩在厨房里准备早餐。他过去，环住小伞的脖子。 时间仿佛趋于停顿，女孩什么都还来不及表示。女孩神情还是木讷着的时候，男孩的吻和拥抱已经覆盖了下来。男孩的气息慢慢逼近，女孩很难受，所有的回忆、思想、理论一齐翻腾。她终于说：你给我滚！ 停顿，看着，辰末决定离开。 眼泪还是决了堤。 “妈妈，事情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样糟糕。他今天吻我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亲吻了。他知道我不喜欢，所以承诺过不会再逼我做任何事。他以前真的这么说。可是他现在破例了。我很难过，我想他如果再这样霸道地伸展下去我就要离开他了。我真害怕他变成爸爸现在的样子。我的爸爸，曾经多么善良多么好，可是他现在究竟是怎样。我觉得他真是一坨狗屎。昨天深夜他又带了女人回来，可是有辰末在，我没让他进屋。他边骂边走，他说今天再回来收拾我。嘿，这个男人，他只需要别人的肉体来给自己的灵魂涂污。 妈妈我才19岁，我知道有些话我没资格说，可是我真的忍不住要告诉你，我再也不想在这呆下去了，夜晚他们暧昧的笑声让我总是失眠。再这样下去我真怕自己会完蛋。妈妈你说辰末会长成爸爸那样吗，我不忍心的呀，我们还是先离开怎样呢？” 女孩叫小桑，男孩叫辰末。 女孩和男孩认识了三年，男孩从一开始就喜欢她。 女孩很乖巧。她有一个嗜酒如命的父亲——他有无数的情人，母亲在12年前的车祸中去世。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小桑的父亲。 他进来的时候小桑看见满屋子的尘埃都飞进他的眼睛里面去。他的脸很暗眼睛很脏。逼仄的空气在他的袖管进进出出。女孩曾经多么崇拜他。她觉得他就是从天堂落进地狱的天使，现在是魔鬼。女孩常常怀疑也常常想问：羽毛从白到黑的过程他不痛吗？ 男人发话了：你知道你昨晚究竟干了什么吧，你把我拒之门外究竟是为什么。 小桑不回答，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结局都是一样的。 一个巴掌狠狠地甩了过来，女孩被推到墙角，踉踉跄跄，她的父亲开始了梦呓般不息的诉说：你最好给我想明白自己是以什么身份住在这里的，你的衣服和学费，甚至你现在身上的围裙，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不要告诉别人你的姓，不要以为你住在这里就是我的女儿。这么邋遢的女儿我要不起！这个家迟早会成为别的女人的，你再惹我休想再住下去！我给你的还不够多是不是，这么多年来你除了争吵还给过我什么。现在怎么，长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要干涉我的私生活是不是！今晚还会有人来，你最好不要把它搞砸了。不想看见我们就别回来了，卷铺盖走人吧！ 男人最后看了小桑一眼，恶狠狠的目光不禁让她打了下冷颤。男人的语气这样冷，小桑觉得自己都快要冻僵了。他真的是她生身父亲吗。骨肉相连啊，小桑的每一根毛发每一滴殷红的血液都是他给的，难道他忘记了她的母亲，并且要彻底否决12年前那场炽热的爱恋吗？ 小桑绝望地站站在那里。男人此刻已经困乏不堪，也或许是因为小桑的不反抗让他觉得无趣，反正男人一脸失望地走掉了。临走前还不忘取走冰箱里的最后一瓶啤酒。 习惯了呵，小桑总是这么跟自己说。她越是这样告诉自己心就越是暖和起来。是啊是啊，忍让又有什么呢。小桑在心里偷偷赞美自己的勇敢，她觉得自己无畏极了。 可是今晚该怎么办才好呢，男人又该带陌生的女人回来了，小桑不想面对。她想自己还是离开怎样呢。她只想去找辰末，她想叫他带她一起走，远离喧嚣的人流。走得远远的，就他们两个人，带上他们三年的感情。她想未来该是怎样欣欣向荣的景象啊。 于是辰末被约出来。 他问，你找我是为了昨晚的事吗。 当然不是——小桑并不觉得昨天晚上自己有哪些不妥——只是……小桑忽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些仓促并且荒唐，辰末的妈妈不会答应自己的儿子被其他人带走。而且辰末一直很出色，成绩遥遥领先，他怎么可能因为她离开这些属于他的明媚物质呢。即便他愿意，小桑也觉得不忍心。于是她马上改变了计划。 辰末，我想过两天我就要走了，我来跟你告别。小桑说得异常轻松，她觉得自己不管是离开一阵子啊，而且她的男孩那么爱她，不管她去了哪里男孩都会带着照片代替水晶鞋寻找她。王子忙碌地在硕大的城市里面寻找在午夜里仓皇而逃的宜人女子，这有多奢靡。 走，去哪里？你说是要离开，就这两天？辰末显然没有明白。 嗯。 可是，为什么呢？ 辰末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小桑蓦的卡住了，她觉得这些问题是有棱角的她无法想她的爱人表清。他们相处的这三年来，小桑从未告知他自己的惨烈生活，现在如果小桑讲出来的话她势必千疮百孔。她于是说，我想四处走走，读书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或许我会去找个工作养活自己吧。 辰末看着她，欲言且止。他从未料到有这样的一天，使得小桑舍弃他独自离开。她居然不邀请他一起走，他想他抑或不希望他挽留也说不定。 就不能不走吗。他依然做了这样的尝试。 嗯，不行吧，我想一个人学会独立些。小桑轻描淡写。其实她多想告诉他12年以前的那场车祸，告诉他自己每日每夜的无助。可是她不能说啊，那些往事都太锋利了，吐出来的话会割伤自己的喉咙。这样以后她就再也无法唱歌给辰末听了。 好吧，不管走多远我都会留在原地等你，到了就给我挂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也行。 嗯。 “妈妈，我得走了，我已经和辰末告了别。我觉得他怪我了，他一定是觉得我是为了躲他才走的。有多荒唐呢，我那么喜欢他，他居然还说我不够在乎他。我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再回来，这里的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我祈愿辰末不会变得太糟糕。他理应保持从前的纯澈模样，和我预感的不要相仿。好吧，也跟男人说声再见。都走吧走吧，我要离开了。” 那天小桑提着行李离开了却没有走得太远。她坚持停留在离镇上不远的K市，因为她觉得这里有她赖以生存的空气，离得越远空气越稀薄。或者这也和她爱的男孩有关。 小桑租在一家四层阁楼的顶层，她每天晚上都拿着望远镜看南方的天空。雾是一层飘渺的纱，阻绝垄断了小伞看他的视线。小桑只能看着不远的镇上云朵流动，以及夜晚公园里的远程放射灯照在云朵上呈现出五颜六色的花朵。小桑最喜欢蓝色，她觉得蓝色好看极了，像是辰末以前送过给她的那架手表，可以像一枚丹药那样给予她想念的勇气和面对的决心，以及安抚她在午夜里汹涌而来的梦魇。 其实小桑带来的行李并没有多少。几套干净闲适的衣服，一架手机，一台望远镜，一块手表，如此而已。她甚至连自己的日记本也没有带上，辰末的照片也被压在家里的保险箱里面。她觉得没有什么啊她认为一点问题也不会有，她不会忘记以前那些鲜明欢快的过往，辰末的样子也不会模糊。那些东西已经像与生俱来的胎记一样和小桑粘连在一块了，怎么可能和她分开呢。 租的房子也是简陋的。暗仄潮湿的房间里面唯一的生物就是小桑以及墙角偶尔的一小蔟苔藓。空气中掺杂淡淡的霉味。小桑却十分满意，这里不会再有男人的情人绵羊般喋喋的娇声，男人亦不可能再扯起她的头发打他，不用再面对因逐渐长大而使自己难过的辰末。她觉得自己可以在K市生活得久一点，这样等哪天她回到镇上以后也许可以发现那里已然物是人非，也许哪天她的父亲好起来，哪天发现辰末仍是从前的那个模样。一切都会欣欣向荣。 小桑后来才想明白自己的这种想法有多无耻，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以为梦里的糖果会在醒来的时候出现在她紧撰着的手心里。自欺欺人——或许可以这样概括说。 男人的情况怎样小桑并不知道，可是这些完全可以凭想象和推断就可以了解到。他一定是每天都在更换情人，钱包因炒股日渐厚实。休假的时候他会带上她们中的几位去海岛里过有篝火和山洞的原始生活，偶尔还会埋怨她们准备的食物不够丰富也说不定。小桑当初离开的时候没有跟男人告别，只是简简单单地写“我去旅游了”便离开。她没有钱于是掏空了男人的口袋。 辰末依旧留守在原来的镇上。他并没有去找她。他亦知道她不会希望他这么做。 小桑初到K市的时候经常呆在那个简陋的房间的阳台上。阳台边沿的木质栏杆大抵是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有些烂掉，或是酥了，轻轻一碰就会飘下一些木屑来。小桑就搬了一张木椅坐在外面收发信息，时而往下看看每日劳作或者欢娱的人群，感觉摇摇欲坠。 “辰末我到了，目的地不是太远，可以在云朵上看见我们镇上较大的远程放射灯发出的彩色光线。我这里什么都好。” 这是小桑给辰末发的告平安的短信。 然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辰末断断续续就会有短信过来，这些短信小桑并不曾回，所以辰末说的那些话便成了他的喃喃自语。 “小桑，你离去三天，我想去找你但我清楚你不会希望我那么做。你要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小桑，今天那几个哥们叫我一起喝酒，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我回绝了。忘了我过生日那天喝醉酒有没有说错什么。” “小桑，那些人越来越是怂恿我，倘是你在我就能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是否是个很没有主见的软弱男子。” “小桑，我昨天去你家向你爸爸要了你的照片，他的脸很暗，那个女的是你妈妈吗，我很诧异她居然那样年轻。” “小桑，我爸爸的祭日就要到了，到时我要到K市去。如果你也在K市那该有多好，我们可以很偶然地见上一面。” …… 辰末总是恋恋不舍地谈着这些，无形有形地跟她描述她离开以后镇上发生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会写到他在路上遇见的糟老头。可是小桑不烦腻。因为辰末讲的全是他20岁以前所关心的人和事。小桑在收到这些短信时嘴角都会轻轻上扬，将这些文字一五一十地抄在一个蓝色的笔记本上。她想以后即使是回到原来的镇上，这些温暖的话语也足以抵抗男人身上逼仄的冷。她会逐渐快乐起来。况且这些也足以证明辰末不会变得像小桑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房间的信号一直都不是很好，所以小桑总是挂在阳台的晾衣杆上。她怕错过他爱的男孩的只言片语。 小桑现在依旧是经常给她的妈妈写信，每次都写到男人，以及留守在她爱的城市里面等着继续和她相爱的男孩。 “妈妈你知道么我搬到K市来了，我离开了辰末离开了那个曾经被我叫做父亲的男人。不过我想我是会回去的，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我没有钱所以我走之前掏空了男人的口袋，是个对我而言很大但男人仍会不屑一顾的数目。妈妈你说他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呢，每次炒股都能那么成功。他不应该有报应吗。他的良知是不是被你带到天国了呀。他曾经很爱你是不是，否则也不会一下子变成现在我看到的这个样子。但是他非得这样吗，我想你应该很想看到他善良的模样吧。妈妈如果你听得到的话就请在天上祝福我12年以前的爸爸吧。我希望他不久之后能够再回来。” “妈妈我真高兴，辰末好象并没有变得像我想象中的那样糟糕。一直以来我都忽略了他的自控能力。我一直认为他从小就对成人教育耳濡目染，长大之后势必跟男人一样变得庸俗不堪。然而事实上却不是这样。他只是学会了拒以力争，其实仍是善良的。那些朋友总是怂恿他做我不喜欢的事情，我多希望辰末能够不再和他们来往。这样算是自私么？妈妈我才来K市一个礼拜，可是我真的想他了吗。我把他送的那架蓝色手表放在枕头里面，晚上的时候就当作他的心跳声一样聆听。不知道辰末睡着了以后仍会想念我吗。” “妈妈辰末今天去我们家里了，他说他看见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女子在一起。呵呵，那是他的新情人吧。我想他们一定是在沙发上亲吻被辰末撞见了，所以他才会认为那个女人是你。这样的情景我以前几乎每天都可以领略呢，嘿嘿，究竟是有多令人鄙夷啊。你的离开又不是他促成的，他凭什么作贱自己。还有辰末，我以前总是拒绝他他是不是很不甘心。其实他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那么畏惧亲吻就是因为这样的戏码我免费观望了12年。男人他对女人从来都是肆无忌惮的。辰末，辰末。妈妈我在忏悔了我觉得我以前那么做伤害了他。” “妈妈辰末前两天说要来K市看他死去的爸爸。真好真好，他会猜到我也在K市吗。这两天我兆时毫躲在墓园里面等他，他真的有来。他不是一个人的，还有他的妈妈。阿姨长得可真好看，她的轮廓跟你一样清晰分明，我猜想你还在世上的话现在一定也仍是一个宜人的女子。我们一起穿着围裙在厨房里面油腻，给所爱的男孩或男人煮好喝绿豆汤。我们看起来就象要好的小姐妹一样。” “妈妈有的时候我在计划着一场很小的死亡。我觉得死亡应该是件很勇敢的事情。我把辰末的电话写在了每一件衣服的左下角，我想这样的话即使某天我不幸死了他们也会把我准确无误地送回辰末那里。我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它说‘死充其量不过是把痛苦留给世上的人’。这句话说得可真好。所以妈妈你别担心。辰末还在原来的城市里面，活得那样健康那样美好，我不会忍心做那样的尝试。我怕我爱的男孩难过。他难过的话脸会变得很难看，那样我无力承担。” …… 小桑在K市里就一直重复着这样收短信、写信的生活，这么一直延续到了次年的三月。那天其实也不过是平凡的一天，阳台外面或阳光普照或沥雨淅淅，楼下的张太太依旧为了一斤一块二的白菜喋喋不休，房东的女儿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练习刚学来的街舞动作。然后，手机铃声很突兀地响起，小桑匆匆忙忙地跑去接，耳边传来的竟是她爱的男孩的声音。 “是我。” 小桑并不说话，此刻的她在听见辰末久违的声音顷刻泪流满面。她不知道，究竟自己能够先跟他说什么呢？ 辰末看小桑没有应声于是继续说下去：“小桑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已经认识三年了，时间可真快。你记得那场雨以及那把破破的伞吗，还有那晚白果。你是9月走的，已经要半年了吧。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过得怎样，你怎么都不跟你爸爸联系呢。还有，当初你说‘一定会回来’的承诺还算不算……” “当然算，”小桑有些迫不及待，“我是一定会回去的。” “那是什么时候呢？” “嗯，不知道，也许再要等半年也说不定。” ……后来究竟聊了什么小桑并不太记得，她只知道辰末的每字每句都像和煦的春风一样拂过她的耳朵，于是她的脸就像盛开的康乃馨一样渐渐有红晕荡漾开来。 “妈妈辰末今天有电话来。真的吓了我一跳。我走的这半年里一直都是他在无休止地发短信。今天我听见他的声音，第一个动作就是泪水翻腾。我不知道原来时间也是可以流得这么快的，这半年里我究竟是怎么过的呢我竟一点印象也没有。离开辰末以后衣食住行都变得非常隐约。大多的时候我都只是呆在阁楼里面缅怀这19年的生活。从男人那里拿的五千块用得差不多了，我想明天开始我还是出门找个合适的工作吧。妈妈你知道吗刚刚我是有点难过的，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我连‘对不起’都忘了跟他说。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我还什么都瞒着他。他不知道你的事，他还以为你久居国外呢。我一直向他强调说你偶尔会回来看我的，他就这样相信了。辰末是多么纯澈的孩子，他对喜欢的人和事物一点怀疑精神也不会有。他在过生日那天晚上对我所说所做的我一概不会再记得。辰末是很个值得被原谅的男子。你知道的，不管他变得怎样我仍会像从前那样爱他，所以我干嘛要担心呢。况且辰末是优秀的不是吗，他不会变成我现在的爸爸那样，活得那么不可一世。我想男人现在大约也和半年前没有什么两样吧，我们也都这么久没有联络了。这半年里12年的爸爸断断续续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想他了。我终于想明白，不管他做过什么他始终是我的父亲，你的爱人。” 事情总是发展地充满得出人意料，小桑写完这封信后的一个月男人也打电话过来了。声音依旧浑厚但又明显沉着。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是你爸。” “我想你还是回来吧，我想通了，以前的事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妈。你不在的这7个月我想了很多。我知道这12年来你也不好过。爸爸总是无缘无故地对你发脾气，还带你不喜欢的人回来。我一直试图以此麻痹自己忘记你妈妈的死，可是仍是徒劳……” 男人讲到这里的时候小桑禁克不住哭了起来。12年的委屈终于可以大胆地宣泄出来了，电话另一端的男子依旧会恢复到从前的慈父形象。多么好多么好，小桑忍不住要怀疑这些都只是自己一相情愿的幻想了。 “你还是回来吧，”男人继续说，“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过从前那样混乱的生活。我们可以像普通人家的父女一样好，你把你的那个高个子男友带回来，我们一起吃饭、逛街。还有你的妈妈，我们可以一起去买她喜欢的康乃馨给她。” “好，那我尽快回来。”小桑坚决把自己的语调弄得平稳，不因激动而颤抖。其实她何尝不想现在就回去呢，她如今可敬的父亲答应了她会在家里面等她。可是她不行啊，现在的她的潦草的并且一脸茫然，头发已经长到腰间，很久没有往上面挂好看的发卡。无疑的，小桑想在这么漫长的离别之后给他一个干净美好的形象，所以她在心里盘算着第二天便可以登上回家的汽车。 “妈妈你一定想不到刚刚给我打电话的究竟是谁。是我12年前的爸爸啊。这12年来他所对我讲的没有脾气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今天的多。我想我明天就要回家了吧。如他所说，我想为他好好地煮一顿饭，并且邀请辰末一起来。我想我们一定可以好好相处的。12年男人载你出游而导致车祸的事我想他一点也没有忘记。他就这么计较了12年，折磨了12年。我现在想要为他辩解，因为他主动叫我回去了，我想他还是很爱我们的。我没料到我跟他之间的纠纷能够这么轻易地结束。现在什么都解决了，我想将这一切都向辰末坦白。我想告诉他我为什么会来K市，告诉他你和男人12年前的相爱情节，告诉他我的爸爸现在的美好和坚忍……还有我想把他的照片从家里的保险箱拿出来，放大成你以前和爸爸的结婚照那样贴在我蓝色墙壁的房间里。” 小桑从枕头里面拿出了那块蓝色手表，时针恰好指向5点。她想辰末快要放学了吧于是站在阳台上给她爱的男孩打电话。 “嘟——”的长线音响起，小桑一脸满足，她等着辰末接起电话然后骄傲地告诉他自己明天就要回去了，他们可以继续相爱，过比从前光鲜和明亮的生活。 小桑忽然觉得K市特别美，阁楼的阳台虽然狭小可是特别整齐。春风和煦呵。耳边拂来的真的只是四月的暖风吗，为什么她觉得跟辰末的脸一样软。小桑觉得释然极了，于是将身子轻轻靠在栏杆上。她将头缓缓后仰，头发就象蒲公英一样在血腥的夕阳风景里肆意地飘起来。 木栏像12年前她爸爸的手臂一样拥抱住她，并且她听见她的妈妈兀自在她耳边唱歌了。小桑觉得满足。 可惜故事总是充满遗憾。小桑那天这么躺下去以后就真的像蒲公英一样陨落了。木栏因为承受不住她给予的压力肢解成碎木屑陪她一起旅行了。 小桑就是这么右手握着一个等待拨通的爱人的电话从四楼飘下去了，可是确实有什么理由让邻里们相信她死的时候脸上布满微笑，脸庞像一朵盛开的康乃馨一样肆无忌惮地开放着。 本文章由真爱店情侣宝鉴频道（http://trueloveshop.cn/）收集整理，转载本文章请保留本信息！本文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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