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们曾经,走过了那么的路。 百转的小巷,交横的铁轨,繁华的街道,冗长的走廊。 原来我们曾经,道过那么多次的别。 大桥上。马路边。池塘沿。地铁旁。 原来我们曾经,有过那么多的错过。 伸出的手臂,轻合上的双眼,未展开的怀抱。 原来我们,真的不曾,在一起过。 {2002?冬至?广场} 那个圣诞节真的很冷。 我将手插进楚格的口袋,然后跟他坐在广场的台阶上,看烟花。 楚格说白白,去年的今天你在干嘛? 我说在当好学生啊。按时上课准点回家。 他说那么现在就不好学生了吗? 我说楚格,打从有你之后,我便不是好学生了 楚格轻轻扳过我的脸,说怕不是因为我吧?我见到你的那一天,你就是逃课出来的。 见到楚格的那一天。哦,是啊。是我与胡小宁认识的第一百天。 传说那天是有流星雨的。我与欣然逃课到星际网吧。那是一个在三十七层的网吧,老板说,全市只有这里,手可摘星辰。 老板便是聂楚格。带领全网吧的人,玩一个华丽的网游。游戏中他穿黄金甲拿碧血剑,俊美而神圣。于是我也玩,穿紫纱裙,带啡月鞭,加入他的帮派。 我发消息给他,我说为什么你起这个网名? 他发来笑脸,徒手摘星辰吗?因为我的网吧离天很近,而我,坐窗前唯一的位子。 我便回了头。窗前这个位子上的人,他穿米黄色衬衫,发白仔裤,背影消瘦,却肩背宽阔。 我低低地笑,然后游戏中他发来消息,说你呢,不是为了看流星雨才坐了五号机位吧? 我望着屏幕,目瞪口呆。然后听到身后椅子转动的声音,接着是清脆男音,聊几句吧。 我转身。我们的这位帮主原来年轻而俊朗,清秀的不似男孩子样。 他冲我笑,只是为了看流星雨么?嘴边出现浅浅的酒窝。 我就突然说不出话了。欣然从隔壁绕过来,看到他,突然一脸地惊愕,她说白白,他们好像啊…… 我捏她手指,然后再见都不说便拉欣然出了网吧。 很遗憾。那夜没有流星雨。或者说,我们的城市高楼密集,让我们错过了这场景色。 欣然在清晨钻进我被里,说白白,我们还会去星际网吧的,是不是? 我捏着她鼻子,说是。 为了帮主吗?我打听过了,他叫聂楚格。 聂楚格。他与胡小宁一样俊朗。却少了胡小宁的那份霸气。他看起来斯文有礼。我拉欣然起床,说走,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事实上那个星期六的早上,没等我出校门,聂楚格他就已经站在我的宿舍楼下。 他手里提着新鲜的豆浆,看起来很疲惫,见了我,却依然笑颜,趁热喝了吧。昨晚熬夜看星星了吗? 这个清早一杯豆浆,让我受宠若惊,我冲他感激的笑,说是很晚才睡,没有看到流星雨呢。 他听我的话,突然神采奕奕起来,自口袋里拿一叠相片,说那正好了,看,这是凌晨四点多开始的流星雨…… 他手里捏着相片,一张张的讲给我听,这是第一颗流星,然后紧接着又划过三颗…… 他始终微笑着讲,浅小的酒窝在那日的清晨,忽地就让我眼眶湿润了。 这让我在四个月后的今天,又死死地忆起了胡小宁。 在我们这所重点高校,风光一时无二的混混。 因为我值勤扣掉了他班全部的分数,他便带着一群人来找我,我站在教室门口,只看了他的脸色,便蹲下身去哭的鼻涕横流。 那个霸道而专横的胡小宁啊,他不顾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向我,蹲下身来用校服袖子帮我揩眼泪,然后说算了算了,不过是拿不上周奖,你回去吧。 我仍然是哭,而且声音越大,他便像变戏法的少年一样,自口袋里拿出一块阿尔卑斯奶糖放我手心,说柴静每次哭的时候,我都会给她糖,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我抬起头,正遇上他微笑的嘴角,脸上有浅小的酒窝,然后他起身,说我怕女孩子哭,如果以后还能遇见你,让我看看你的笑吧。 然后转身走掉。走廊里的人群散开,欣然不知所措的从教室里跑过来,她说白白,你真是幸运哪,学校里基本没有人看到过胡小宁笑的。 当然,除了柴静。 {2001?谷雨?操场} 楚格喜欢漫画。 他说白白,我一定要画一本属于我们的漫画。里面的女主人要如你一般,聪颖美丽,好似天赐。 我抬起头,说楚格,其实我根本不算美的,你知道A校的柴静吗? 他低头想了一会,说没有见过,但是有听过名字。是出了名的校花吧。你来给我形容他的样子啊,可以将她创作成第二女主角。 于是我便闭上眼睛,开始想我第一次见柴静的情形。 是在我哭泣过的那个午后。与高三一班同上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我与欣然坐在大树下,看着对面班级里的人考跳高。 视眼怎样都离不开那个长发的女孩子。她站在一群女生中间,安静地听她们讲话,时而微笑,时而皱眉。 晚春的天气里,她穿着花格子短裙,半膝的靴,米色长风衣,裸露在外面的小腿部分纤细而雪白,整个人在阳光下好若仙子。 欣然捏我的手指,说那个就是柴静了。 我转头看她,她眼中有昭然的羡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有她可以使暴戾而张扬的胡小宁,日日只为她装一颗糖果。 我低头看自己,四季不变的校服,简单的运动鞋,突然有来路不明的卑微感。 几分钟后,他们的跳高考试结束,有几个女生朝我们这边走过来。欣然突然很紧张地扯着我的衣服,说看这几个女生后面,跟着柴静呢。 我说那怎么了?来乘凉吧。 欣然说不是啊,上一次隔壁班的女生给胡小宁写了封情书,没等一节课的时间,就被柴静叫人给扇耳光了。 我笑着敲欣然头,说才不会,我跟胡小宁连认识都称不上。 说话间,柴静她们几个就已经走到我眼前了。柴静的脸一改刚才操场上的阳光,她说你们俩谁叫骆白白? 我拍拍衣服站起身来,说怎么了呢? 柴静上下打量我一遍,突然就笑了,说虽然你没有一点可取,但是离胡小宁远一点。 我说我原本也没打算做什么的。 旁边几个女生搭腔了,说丫头,不知道静姐身份吧,别顶嘴! 我正起脸,说今天早上的事,很多人都看到,除了他给了我一块糖,什么都没有啊。 柴静的脸突然僵硬,胡小宁给你糖了吗? 我从口袋里摸出来,拿给她看,却被她一巴掌打到了地上,说骆白白,别以为一块糖你就可以白日做梦,这什么都说明什么不了! 柴静的眼里突然汇聚起了眼泪,我呆在一边。 然后旁边几个女生一看情形,就上来指责我,话很难听,可是我只看柴静,她盯着地上的那块糖,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 身后突然传来男音,说静,你们在干嘛? 是胡小宁,他走到我跟前,说她们把你怎么了? 我指指柴静,说她哭了。 胡小宁看着她,又看着地上的糖,然后再不发一言,他上来拉起我的手,扬长离开。 我不知所以的跟在他身后,听到身后柴静大声地喊他名字。胡小宁握紧我的手,说小孩,别回头。 那是我逃的第一节课。我们出了校门,在宽阔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他松开我的手,说我讨厌静这么干,她总是担心我会离开她,整个人都开始神经质。 我抬眼看他,然后转回身来,说小孩,你别多想,拉你出来,是想给她教训,当然,早上那粒糖,我没有想后果,我曾经对静说过,我身上的糖只给她一个,如今给了你,她当然会认为是我背弃,她会想得很严重…… 我打断他,说我不多想,但是很感谢你拉我出来。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好。 对不起。他看着我,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我请你吃冰点好不好? 于是我们用整个下午逃课的时间来分享了一杯月亮船。从冰店出来的时候,他说其实,今天看到你哭,我真的很难过。 我冲他微笑,然后他拍拍我的头,说小孩,以后要多笑。 我说嗯。你回去跟柴静解释下吧,女孩子从来都是…… 他用手指捏住我的嘴巴,说有些事,就此说清楚了,我早说过,柴静只可以为我一个人哭,今天她为了你掉眼泪,所以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就算遇见不必点头问好,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下午发生的所有。他松开手,很严肃的神情,你明白了吗? 那一刻,我变成了一个木头人,不会说话不会动。看他绕过我从我身边走开,身影决绝而毅然。 我承认自己一下子变得很难过。也许每一个女生都会做王子的梦。就在刚才,我还以为,胡小宁他不顾不切地将我从众人眼前拉出来,跟我同一个杯子吃冰,是故事的开始。 然而,只是这样,便又全部结束了。 繁华喧闹的大街,我却突然觉得寂寞而寒冷。 {2001?小满?铁轨} 楚格将每一次与我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及对话,都做成了卡片。 他翻着这一沓的卡片说,等到第二十次见面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我微笑着看楚格,看他认真地在卡片上画下图案,我说第二十次?楚格,再过几天,我就要高考了,我想最近不要见面了。 他抬头看我,然后点头,说白白,那我们就先不见面了,但总会有一天,我会在你想见到我的时候出现的。 想见到的时候,就会出现。 如果胡小宁他也在那一段话后,加这样一句,我也不至于整个夏天都失魂落魄了。 自冰点屋分别后,他当真做到视我如无物。 楼上楼下,就像隔了山南海北。 很多时候我们迎着面过来,我张开嘴打算问好的时候,他就已经侧头过去。 一天两三,当两个月就这么过去的时候,我的心真的痛了。 我的日记本里由原来的学习任务目标,一律变成了他的名字。我将他们圈成红色,告诉自己这样的,便是死去的。 死去的。便是什么都不会再有的。 为什么我有心还充满期待,甚至期待柴静再一次来找麻烦,对我咆哮向我示威,然后由胡小宁把我自人群中拉出来,什么都不需要,只有他还肯再看我一眼。 终于,也尝尽心酸。 半个月过去了。高三组已经结束了第二次模拟考。柴静的名字在红榜第一位。公布栏前,有人群的啧叹声。 转身。水池边斜斜地站着几个男生。胡小宁在最中间,旁边的几个男生似乎在劝说他什么,片刻后,校园里响起胡小宁沉闷的吼声,我并不想考大学,都别再劝了! 空气瞬间凝重。一片寂静。来自我身后有小声的抽搐着,回头,是柴静。她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胡小宁的方向。眼泪一颗颗的掉下来。 她的愿望,是同他一起上大学吧。 瞧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在不如意吧。 我有我的,她有她的。然,她起码可以与他策划未来。 而与此同时,我的名气也在校园里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我成了传说中的第三者。欣然将这些讲给我听的时候,我不禁笑开来,欣然,你可知,我倒宁愿做一个第三者。也好过现在,苟延残喘。 每次一进班里,众人的议论声会嘎然而止。终于在那天晚上,我受不了了。逃掉了晚自习。一个人去街上放风。 走着走着,便不自觉的到了那一冰店的门口。已经打烊。我隔着窗户看着我们那天所坐的那张桌,失神。 如果没什么事,陪我走走吧。 愕然回头,是胡小宁。 他跨在机车上,向我伸出手。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我上了他的车。 街上很空旷。他车开得很快,风吹过我的脸,星光很美好。 我手指轻撰着他的衣角,整个身体里都充斥着快乐的音符。 他在火车站停了车子,然后扶着我,翻越那座大铁门。 第一次在接近凌晨的时候,如此的靠近站台。铁轨上空空的,他扭过头对我笑,敢不敢跳下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敢。然后便同他一起跳上铁轨。 他踢着小石块,说是不是感应呢?突然很想见你的时候,就想到了冰店,他停下步子,然后你便真的在了。 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不说话。看着他的脸。 他呵呵地笑,说我们多任性啊。你向往的城市是哪里? 我指着铁轨前边的方向。说距这里,四百公里远的城市。 北京?呵。很小的时候,我也同样向往。 考大学吧,胡小宁。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仿佛在心里练习过一千遍,我们考到北京去。 他的眼中映射着远方灯塔的光芒,说你真的很想去? 我重重的点头。 他说好。高考,我会努力。 我开心的手舞足蹈,沿着铁轨飞快的奔跑,他跟在我身后,气喘吁吁的喊我名字,他喊白白,骆白白,我很喜欢…… 后面的话声音很小。我猛地停下步子,转身。 正迎上他的眼,他说骆白白,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自由,畅快。 他说骆白白,我们还会见面的。在你每一次想见我的时候。 {2001?芒种?巷尾} 周末的时候,我陪楚格到山上去画画。 山很绿,花很红,泉水很清凉。 楚格坚持不让我看他作的画。他站在山坡上冲我傻笑,说白白,有没有人画过你? 我说像你这样有模有样的,还真是没有过。可能我,不合适做模特吧。 他便过来抱着我,说白白,在我这里,什么都会变成可能。我轻推开他,摘朵花插他头上,说好啊。那么,变只猪来看看吧。 下山的时候,遇上暴雨。我们在一个小巷的杂货店里避雨。那个老板娘说,今年的雨总算来了,不像去年,天天下午一场雨啊。 去年的雨水,真的是很多呢。 后来的几天里,胡小宁开始等我放学。晚上十点下自习后,与欣然在路口分别,一转弯,胡小宁便在我家门口站着。 一手插口袋,一手拿着表,说小孩,你今天晚了两分钟哎。然后我就笑着跑过去,跨上他的机车,开始每晚夜游生活。 他不再与我提柴静的事情。大多时候我也不去想。坐在他的身后,将脸贴近他的背,听他心脏的跳动,然后晃着头问他,这么激烈,不是爱上我的吧? 他便也把头点做蒜,说是啊是啊。可怎么办好啊。 A校风光不尽的混混,在我面前,顽皮的像个孩子。而我,很多时候,只是看着他的脸,都会掉下眼泪。我对自己说,怎么办?这个男生,我已经爱到不能自已。 怎么办,怎么办。 后来的一日里,在学校后面的那条长巷里来回的走。他捡只树枝在地上画画。他画一个圈,说白白,你进来。于是我跳进去,又画一个圈然后自己站进去。最后,在两个圈中间画了梯子,他便进来了我的圈里。说白白,其实我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我们瞒不过自己的感觉,说服不了自己不动摇,你说是不是? 我突然间不知说什么好,呆呆地看着他。他就笑了,酒窝浅小,目光闪烁,他说笨蛋,继续走吧。 刚走两步,对面就来了一堆人,我仔细一看,看到了我的体育老师,于是一把拉住他,说怎么办?对面全是我的老师。 他看了一眼,然后也紧张起来,说怎么办呢? 于是在那晚风起的时候,我上前拉起他手,转头跑往巷子口,我的手心全是汗,他用力地握着我,我们跑过了两条街,然后在广场停下来。 我们弯下身去大口喘气,他断断续续的说,女孩子长大了,真是什么心思都会有。 我说什么意思呢?听不懂哎。 他说是啊,以为我眼睛坏了么?其实刚才那一堆人全是我的老师,他们根本不可能认识你的。 我的脸猛得烫起来。我扑上去打他,然后被他捉住了手腕,说你是故意的,只是为了拉我的手,故意那么说的,对不对。 我不啃声,低头看脚趾。他就一把将我拉起怀里,说白白,我会想你的。不论我去哪里。你给我的欢乐,无人能及。 我的眼泪掉下来,湿了他的衣领。 那么胡小宁,我与柴静共享着你的那种悲伤,你看得到么? {2001?小暑?街角} 我开始高考了。八点四十进考场的时候。楚格站在我的对面。他说白白,要加油。 我点头。然后他转身,我突然愣在原地,在楚格T恤的背后,那么大的一个头像,竟然是我。 是他那日在山上作的画,他印在了T恤上。 我连忙喊住了他,我说楚格,我不去北京了。所有的志愿,我都会报本城。 楚格的脸在那一刻定格。我转身进了考场。 胡小宁高考的前一天,他仍然站在我家的门口。像个执着的守门人。 离他几步远的距离我便笑得直不起腰,我说兄台,不参加高考了吗? 他说何止是参加。我还要与某人看齐,到首都去生活几年呢。 我走到他身边说,努力。胡小宁。 他说是。今天明天后天,等我三天。三天后,我会敲着你家的窗户叫你起床。然后一个月后,我考入北京某院校的通知书,会敲锣打鼓地由人送来……白白,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记得我? 我说不会。需要记得东西太多了。司马光郑和左宗棠,哪有功夫记你啊…… 正说着,胡小宁的手机就响了,他示意我别出声,然后接起来,一分钟后,他的表情变得不耐烦,说是!不会变的。高考我不会参加的……你哭也没用。别再劝我了! 然后挂上电话。我看着他,不作声。他说是柴静。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天认识起,她就想主宰我的生活。白白,关于我会全力以赴高考的事。只有我们知道。我会让全城人民,为我惊叹。 我点头。胡小宁,你要加油。 在家待了三天,直到第三天晚上也不见胡小宁的影子。我有些慌了。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于是晚上的时候又跑回学校去。迎面遇了欣然。她说白白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呀?今天咱们全校老师都快疯了。 我说出什么事了?跟胡小宁有关系吗? 欣然的脸上出现狐疑的神情,她说你好准啊。全校人都期望柴静可以考市文科状元呢,结果她四科全交了白卷。 天昏地暗。柴静。 欣然碰碰我,说你没事吧?听说是真是因为胡小宁哎。谁让他在前一晚还告诉柴静他不考大学的。哎,真可惜啊。 我扔下柴静去外面给胡小宁打电话,只响了两声他便接了起来,他说喂,声音哑哑的。 我拿着话筒突然说不出话,他继续问是谁,很快又接了一句,白白? 我说是。 他说对不起,我有事。没能去找你。 我说没关系。但是你考试…… 嗯。我全考了。可是柴静她,我刚从她家出来,一出考场她听我同学说,我答得满满的时候,她晕倒在楼道里了…… 我说胡小宁,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去照顾她吧……但是小宁,你要记得,忙完了,联系我。 他沉默了一下,算了吧,白白。我要给柴静一个交待了。再见。 电话那端响起忙音,我自电话亭里慢慢蹲下身去,没有一个理由可以再让胡小宁回到我身边。也没有一件事情,可以让我比过柴静的决心。 所以,胡小宁,我也只能和一声:保重了。 {2001?处暑?音响店} 最后一门结束的时候,楚格来接我。他说白白,多么巧,正好,第二十次。 他带我到星际网吧去,他说惊喜就在我的网吧里。 我们在晚上九点同时上戏。到那个华丽的网络游戏中去,他在消息里说白白,回帮里来。我们在大殿等你。 我便飞了回去。走进正殿。 厅的两旁灯火通明,满屋子的大红喜色,里屋里,大片的玫瑰整齐地排成白白两字,我惊喜地捂了嘴巴,帮众们全进来放起礼花,楚格从帘子后走出来,手里拿只玫瑰。 所有人都欢呼着,喊帮主夫人。 我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一转身,楚格站我眼前,递上一把纯白的玫瑰,说白白,做我女朋友。 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我做了楚格女朋友。在2002年7月9号晚上。他亲吻我的额头,说白白,从此以后,我会照顾你。只要你在我视线所及之处。 2001年七月后,我再不曾见过胡小宁。 八月初,学校的成绩单公布,胡小宁以五百五十多分,被北京的一个学院录取。我看着红榜,默默地掉下眼泪。 八月末的时候,我听说胡小宁会在第二天离开。于是前一夜便守在车站,为了可以为他送别。然而到凌晨的时候,我在侯车室发起了烧,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下午一点。 所有去往北京的列车都已经开走。站在空荡荡的站台上,我鼻子一阵阵的酸楚。 我一个人去走那条长巷,一个人去吃月亮船,一个人跳下站台,在长长的铁轨上踢着石子,终于在昏黄的路灯下,哭得不要抑止。 九月一日。我开学。那天晚自习时,电台里放了一首《盛夏的果实》。 主持人说,这首歌是一个叫聂楚格的男生点给他已经分手女友的,他想对她说,既然选择了去外地上学,那便已经走出了我视线,此后,盼望幸福。 盼望幸福。这四个字在那天结束的时候,无端端的触痛了我的心。 下晚自习后,我跟欣然到路边的店里买卡带,我问有没有《盛夏的果实》? 老板说只有一盒了。是留给一个老主顾的。我说我可以出高价。然后身后便传来一个男音,说小孩,你可以出多高的价,我来听听。 我不回头。被欣然握着的手心,却出了一层层的汗。我拉着欣然从他面前绕过去,径直出门。 他在后面喊我。欣然说白白干嘛啊?路上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拉我停下,我回身很愤怒地吼她,你若不走,我自己走。放开我。 胡小宁从后面跑过来。直接抱了我,紧紧地,我快透不过气。 我挣扎,咬他肩,踩他脚,他不松手,说白白,我分手了。 我安静下来。他伸出手指给我看,说上一次为了躲老师时,你牵我手让戒指划到了吧?现在没有,再也没有了。 他的手指上从前是有一枚精致的戒,然而现在上面空空如也。我抬头看他,他捏我鼻子,说我答应柴静最后一个要求便是送她去上学。她在天津,花高价读了一个不错的学校。 白白,我终于还清。 白白,我已自由。 白白,别再推开我。 {2002?白露?饭店} 对于楚格,我一直愧疚。 其实若不是那一天,我见到欣然,又若不是楚格对我大发脾气,我想,我是会留在这个城吧。 那天我正要在第一栏志愿上填写本城师范,结果欣然就气喘吁吁冲了起来,说白白,你等下。还记不记得胡小宁去年音响店与你遇见的事情? 她说白白,他骗了你。去年因为高考和胡小宁的背弃,柴静都快崩溃了。她瞒着所有人,吃了安眠药,送到医院的时候,是我舅舅接的诊,虽然保住了命,但是大脑严重受损,失去语言功能了,我舅舅建议到天津南开医院就诊。你见到胡小宁的那天,是他们临行的前一夜。 我的脑子轰地炸开,我说那么现在呢?柴静好了没有? 已经转院回来了。前天听舅舅说柴静可以说些简单的发音,但是想恢复,怕是这辈子没有指望了。 我一下瘫坐在沙发上。我终于明白那个夜里,胡小宁在我面前掉下的眼泪,他也是孩子,不堪重负的时候一样会逃开。而只有我,能让他真正的放松下来。 我握着欣然的手,说谢谢你。但胡小宁那天回来,是为了寻找慰籍,那不算欺骗。我将师范两字写进志愿中。 白白,欣然上来夺走我的志愿书,如果胡小宁在那一天,是为了与你做最后的告别呢? 我抢回表格,死死地握着笔,坚持着将志愿填完整。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欣然就蹲下身来,趴在我的腿上,说白白,你走吧,好不好?这个城市没有一点留恋了,柴静会永远的待在这里,胡小宁也休学回来,白白,我求你,你走…… 楚格在那天晚上宴请他所有朋友。我是最后一个被告知的。 我微肿着眼睛站到楚格身边,他抚着我的头说大家都过来,这是我女朋友骆白白,为了我,她很高的分数却只报了本城的学校。 人群中有啧啧的羡艳,他说,白白,我会用生命去爱你,真的…… 我终于抑制不了心中对他的愧疚,我终于鼓足勇气冲他说,楚格,我没有报本城! 全场安静下来。楚格手中的酒杯落地,他捧起我的脸,说宝贝,你别逗我。 我全部报了北京。楚格,我向往那里…… 骆白白,你离开。现在就给我离开。楚格扬起手指着门口,我受不了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你走! 我说楚格,就算我离开,也不改变什么…… 给我滚!楚格将桌子一把掀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我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转身走掉。 其实志愿表上,仍是空白的。 在那一天结束的时候,终于还是楚格你,让我下了最终的决心。 {2002?秋分?站台} 我提着行李上了计程车,欣然来送我。她说白白,你走了,我会想你的。 我说嗯。我又不是不再回来。然后合上车窗,车刚启动,前面就出现了一个人。 是楚格。他双手展开拦着车,说白白,给我机会。我不想你走。 我坐在车里抱着行李,一动不动。 他绕过来叩我车窗,说是我过分,可你呢?为什么不与我商量。 我隔着窗子说那天我原本没有填的,我就是想看楚格你,有多容纳我,原来,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他说不是的,是我那天喝多了,你下车,我们说清楚啊。 我转回头说,司机,开车吧。 耳边轰地一声,楚格跪了下去。他低着头喊白白,我不想失去你啊…… 我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发,是很想下车为他抚平的,但是我的心里,已经装满了沉重的伤,我再也安慰不起别人。 司机转回头来看我眼色。我狠心闭眼,再说一次:请,开车。 车子驶出小区。后视镜中,楚格的身形越来越小,终于到再看不见。 对不起啊。楚格。 对不起。 当列车快要开的时候,我突然在站台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慌忙跳下车的时候,发疯般地在站台上奔跑,我的胡小宁啊,你藏到哪里去了呀? 列车已经鸣笛,我失了魂般的站在月台上,眼泪大颗地掉下来,大声地喊:胡小宁,你出来啊。再让我看看你啊。你出来啊…… 所有的人都看着我,列车员走过来,硬拉我上了车,车开动的那一瞬间,柱子后面一个瘦高的人影慢慢的蹲下身去。 我的眼泪便被这个城市最后一场大风,吹散去了。 {2004?小雪?北京} 大二的一天,楚格带着他的新婚妻子,蜜月旅行顺道来看我。 他大方地将我介绍给她,说这就是骆白白,那天你在小区里看到我哭的不成人样时,就是她抛弃了我。 我笑捶他一下,我说你这是记仇,还是感恩哪! 楚格笑,说白白,你走后,有一个叫胡小宁的人来找过我,第一眼看见他,真以为我们是失散了多年的兄弟呢。他问我你的电话和地址。被我一拳打出去了。楚格不好意思的搔头,那个时候,我是太冲动,谁提起你,谁就是找死。 我说我知道了。声音却无端的低落下去。 他歪着头看我表情,说后来我打听过他,知道他特惨,因为一个女孩子,大学都没上成。哎,不过白白啊,咱们那儿医院有个特骄人的成绩,这事你知道吗?海内外都震了…… 我说楚格,我们先去吃饭吧,一会说吧。 楚格终于闭了嘴。关于那个城市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听。 下午送他们上车,临行前,我上前拥抱他跟他的妻子,说楚格,我会一直盼望着你们的幸福。 楚格原本咪着缝的眼睛突然瞪圆了,想说什么,却又最终止住,只是紧紧地捏我肩。然后拉着妻子走了。 地铁上,我收到楚格的短讯:是不是注定呢,我在追悔前者的时候让你记得我,又在痛失你的时候,遇上了我的妻子。没办法亲口唱那支歌给你听,但白白,市医院成功的医治一例语言障碍病人。胡小宁,他自由了。 最后四个字,是我们共同熟悉的,盼望幸福。 {2005?立春?街口} 2005年的春节,我回了老家。 欣然带着她胖胖的男朋友来我家拜年。我妈坐在沙发上,坐得跟亲丈母娘似的,听人家小伙子叫他干妈。 给红包的我妈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她说瞧我们家白白,从高中到现在,还就自个儿呢。 欣然跟他胖男友同时沉默了。我挪到我妈跟前,说您还真的怕我嫁不出? 我妈挤了我一下,说这么多年,胡小宁给你写了多少信,打过多少电话啊。你回过一个吗? 我的心一下子就不跳了,我转头看欣然,没等我说话,欣然说拉着她男朋友往客厅走,说干妈家的鸡特能下蛋,咱们去看看。 我追出去,在院子里堵住她。只字不说,只是瞪着她。 她就立马败下阵来,说我在医院实习的时候遇上胡小宁了。那个时候柴静已经在好转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胡小宁去找你。可是我觉得你好容易有了新生活,就告诉他假的电话和地址。白白,你已经忘了他吧? 那么他现在呢?现在这里吗? 白白啊。我大概也有一年多,没有见过他了。 大年初三的时候,我去了柴静家。她见到我,眼里有昭然的惊喜,然后上来紧紧拥抱我。 我听到她含糊不清地说,白白,对不起。 我们坐在一起,只字不提胡小宁,她告诉我,她可以上大学了,到珠海一所大学去,她说白白,我也应该出去走走了,那个地方四季如夏,有宽阔的海,对面可以看到澳门。 她说白白,瞧瞧我的青春里,都做了些什么。其实所有的那些,都只是负气做给胡小宁看的。我承受不了输的痛苦,然后她低低地笑,女孩子的情谊也可以百转千回的。 我上去拥抱她。离开的时候,她给我一个字条,说他在北京。这是他的地址。 我捏在手指。与她告别。 一出门,将它扔进了湖里。 就算相见,那又如何。 又有几个2001年。可以让一切重来,可以让我们彼此紧握的双手,不再分开。 {2005?小满?地铁} 我将二十四节气写了大半的时候,这个故事终于也到了结尾的时候。 这是我最真实的,发生在2001年的一场故事。 胡小宁。柴静。聂楚格。其实我都爱他们。 谁的青春不曾犯错呢。 谁的年岁里没有些错过。 只是胡小宁,事至如今,我都不敢再回那座城。每一条巷子,每一个街头,每一盏路灯都会让我触目惊心。 这便是我留在北京的原因。 属于我的,终于会来吧。 2005年,我大学实习开始。 其实这四年中,我接受过很多男孩子的追求,我跟他们牵手,跟他们拥抱,跟他们在长长的巷子里行走,在轰轰地铁轨边奔跑,我指给他们看我家的方向,告诉他们,我所有深爱着的人们。 他们大多失望。大多遗憾,大多离开。 我与他们讲与你的故事。讲你蹲下身来给我递一块奶糖,自人群中将我拉走,讲你在吃完一块冰后与我告别,讲你的眼泪襟湿我的衣,要我别再推开你。 我把他们当做王小宁刘小宁张小宁,我想像他们变成你的模样,也穿瘦瘦的仔裤,大大的衬衫。 然而他们都不是你。 于是2005的地铁边。我望着SONY“不曾有过去,将无法铭记永恒”的广告词,哭的不可抑止。 彼时,地铁时间是晚上九点三十二分。有黑色西装的男子蹲下身来,从口袋掏出一块阿尔卑斯奶糖,说白白以前哭的时候,我会给她糖,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话不曾说完。他的眼泪便落在地上,与我的汇集成河。 我抬起头,他微红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浅小的酒窝,一如往日的俊朗面孔。 地铁轰隆隆地驶进来。车门开启,人流从我们身边走过,穿过,淌过。 我站起身来,深深地看胡小宁一眼。然后毅然地走上地铁。我们中间隔着一条细小的缝隙。却仿若是盘古开出的天与地。 我们中间隔出了天与地,隔出了四年的光阴。 他看着我。然后冲上来一把抱着我,眼泪再次放纵,我们竟真的,还能遇见啊…… 我自泪光中看他,然后捉住了他的手。 2002年的小满,我们思念太久的双手终于再次紧握。 门合上。车便飞一般的驶出了站台。 车窗影中的两个人,并肩相拥,泪光无暇。 地铁下一站:复兴门。 本文章由真爱店情侣宝鉴频道(http://trueloveshop.cn/)收集整理,转载本文章请保留本信息!本文章由
真爱频道收集整理,转载本文章请保留本信息!